近日,上京出了件大事。
一年前在洪州一战中杳无音讯,人人都以为战死了的三皇子崔游,又好端端地回京了。
三皇子少年丧母,又于漠北十年不归,陛下仁厚,兼爱子心切,非但没有严厉斥责洪州失守之罪,反而恩赐三皇子留京修养,以全多年未见的天家父子亲情。皇后特办家宴接风洗尘,宴请皇族宗亲并朝中重臣及亲眷,实则是为三皇子入朝做准备。
侍女捧着一只玉托盘,托盘内是两只翠绿耳铛,宋唯葭拿起一只,边戴边道:“今日宫宴,祖父有何嘱咐?”
侍女恭敬道:“阁老说,郎君体弱,告病不出,女郎与夫人同行,一切如常。”
“我知道了。”祖父不便明言,宋唯葭闻弦歌而知雅意,从前朝中唯有五皇子一枝独秀,如今三皇子归来又失了兵权,正是拉拢利用的好时候,皇帝有意扶持他与五皇子分庭抗礼。两个儿子各擅胜场,争夺宠幸,如此君主才能安然高卧。而宋氏女并非只能嫁给五皇子,她有了另一个选择。
嫁给谁并不要紧,要紧的是不能损害宋氏的利益,宋唯葭曾唤宋治青的小厮问起那日宴饮究竟所为何事,小厮支支吾吾不肯答,宋唯葭发了火才道:五殿下想要抬举那个蛮女,提前与郎君通气,左右是不要为难她的意思。
而蛮女转头给哥哥下了药,虽然哥哥已经醒来,可并未恢复完全,神志虽清,手却颤抖个不住,已许久未提笔写字了。
宋唯葭虽不置一词,可看着哥哥的模样,她怎会对崔邺没有怨恨,纵使她害蛮女之子在先,然人有三教九流,也分高低贵贱,她一介蛮族,不过失去一个未知男女的胎儿,岂能与宋氏嫡长孙相较!
崔邺迟迟没有将蛮女交到她的手中,她只好亲自动手,为哥哥出一口恶气。五皇子既非良人,三皇子或可托付,听闻他曾在漠北娶一个蛮女为妻。
这些皇族一个个的都宠幸蛮女,真不知蛮女有何惑人之术,好在三皇子此次并未携妻上京,应当知晓蛮女并非良配。
宋唯葭整妆已毕,望着铜镜微微一笑,镜中女郎仪容端庄,国色天香。她轻道:”走罢。”
马车平稳地行驶在街上,很快进了宫。宋唯葭向皇后行礼后,与相熟的贵族女郎们谈天,女郎们个个出身高贵,青春貌美,看来与祖父预料相同,皇帝欲为三皇子择一位正妃,借此机会相看。
陈氏女郎掩口一笑:“往日常常听说三殿下美名,今日终于得见,不知三殿下相貌如何?”
范氏女郎更爽朗些:“静贵妃美貌人尽皆知,三殿下是她所出,想来必然美貌。”
“你不曾见,怎知晓他必然美貌?”
女郎们对此心知肚明,带着对未来的希冀和好奇你来我往地谈笑。在上京,皇三子崔游像是传奇话本中的人物。他出身高贵,少年丧母,被放逐出上京,清流宋氏取代了叶氏,所有人都以为朝廷不会再有崔游的影子。可他一力在漠北站稳脚跟,与梁厉坐镇大凉南北两道防线,又在乱军中复生——听说继承其母叶氏容貌,还很貌美。
女郎们不免对未见过的少年将军添补出瑰丽色彩,私下想象嫁给他会是多么风头无两,至于他在漠北娶妻的传闻没人放在心上,一个蛮女怎么能与上京贵女相比,谁会让她登堂入室,成为一家之主呢?
宋唯葭微笑聆听,目光时而在庭院中闪过,观察众人神情。她正要收回目光,忽地看到了一个百寻不得的人。那个蛮女怎会在这里?
无论心里怎么想,宋唯葭笑意更深,她摇了摇团扇,随口道:“回廊处不知是哪家的女郎,怎么从未见过?”
宫宴涉及家族众多,总有不认识的,范女郎笑:“今日不乏众位大人的家眷,不认识也寻常。”
女郎们的交际圈也随着门第走,宋氏势强,宋唯葭总是众贵女的中心,女郎们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知不觉转了话头。
“未见得吧?”王氏女郎打量一番道:“她的眼睛是琥珀色的。”她的意思不言自明,对方是蛮族。
座上宾客都是世代公卿的名门望族,门当户对方能结成秦晋之好,一个异族人出现在宫宴中,似乎大有文章可做。
陈女郎道:“应当是哪位皇族的姬妾,与我们不相干,”她观察着宋唯葭的脸色,改口道:“左右不过是此处玩乐,她一个人没趣,我们不妨与她聊一聊,权当打发时间。”
荣荣站在庭院里,看盛放的牡丹花。宫宴名为崔游接风洗尘,就是她再不懂人情的七弯八绕,也还记得从前皇帝不满崔游娶她,下旨赐婚的事,如今好容易看崔游顺眼了,为他另择一门亲事也是情理之中。
她不想来,闭着眼睛倒在被褥里不肯起,崔游索性将她连人带被一把抱起来放在梳妆镜前,等荣荣半醒半睡地睁开眼睛,已经在进宫的马车上了。
荣荣扑在桌案上,小声道:“既是为你相看才办宫宴,我去做什么,白白惹人嫌。”
“说什么呢?”崔游把她又扶起来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