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晨起他依稀想起了一些从前的事,听到他这样说,荣荣清醒了大半,忙问:“想起了什么?”
“在北疆,女郎在街上遇见心爱的男子,习俗似乎与上京不同。”崔游想了想:“可惜不同在何处,我却记不清了。”
荣荣听太医说过,人的记忆如同九曲十八弯的小河,失忆是河水堵在了某个地方,崔游能想起零碎的北疆小事,若能疏通这一关节,兴许能连带想起更多,她高兴道:“遇见心爱的男子便抢他回去,若两情相悦即可回家提亲。你刚到漠北险些被劫走,以为是京中有人不肯放过你,谁承想是北地女郎豪爽,连带闹了几场误会。”
她说着不自觉笑起来,提起北地旧事,那种令人着迷的活跃神采又回到她身上,阳光映着她琥珀色的眼睛和耳铛闪闪发亮,崔游看着她笑:“正是因为为我相看,你才一定要来,”他正色道:“你要来抢我。”
荣荣一愣,马车缓缓停下,崔游先下马车,自车帘外伸出手臂,好让荣荣扶着下来。皇帝近侍候在马车外,不是说话的好时机。荣荣在崔游手臂拍了一下,轻轻跳下马车。
两人不过说说话,待内侍禀告两人情状,落在皇帝耳中全然变了味道,他对皇后冷笑一声:“大庭广众与郎君嬉闹调/情,果然比不得世族女郎进退得体,只进府也就罢了,实在不堪为我儿正妃。”
皇帝召崔游觐见,皇帝要摆出慈父的样子,皇后心领神会地配合,她令众女郎齐聚御花园赏花,隔开崔游与荣荣。
崔游只道稍后,与荣荣一同入御花园,庭院中百花齐放,女郎们与花影相映,美不胜收。崔游混在其中格格不入,花影重重中突兀立着一株玉树,荣荣推他一把:“皇帝召见,你还不去么?”
崔游问:“你一个人可以吗?”
荣荣点头,崔游在园中扫了一圈,朝某处颔首,低头对荣荣道:“怕你不习惯,待会让表妹来寻你,她是范阳卢氏行七的女郎,你在此处稍后,我去去就来。”
荣荣在上京无人相识,也没见过崔游的表妹,于是当真在御花园移步看花,从前她只圈在青山别院一角,一路看来兴致盎然,并不无聊。她转过一道石子路,一群贵女迎面走来,荣荣下意识让开一条路,其中一个女郎却上前行礼,自报家门琅琊王氏,又问荣荣如何称呼。
上京贵女眼高于顶,荣荣自知长相与贵女们不同,此事一望便知,并不指望贵女主动与她搭话,又见女郎们隐隐簇拥的中心是但笑不语的宋唯葭,心里大概明白了几分。宋唯葭在青山见过她一面,以为是崔邺将她带来宫宴,特意要在上京贵女前点明她的身份,下一下她的面子。
她正要开口,从一旁走出一个笑吟吟的蓝衣女郎,她一一同女郎们见礼,随后虚虚执了荣荣一只手,朝众人一笑:“这位刚从北境回京,还不曾与诸位见过面,她便是三表哥亲自请旨的王妃,三表哥特意嘱咐我,日后还要各位姐姐妹妹多关照了。”
话音一落,花朵一样的女郎们突然齐齐陷入了沉默。
卢七娘的话一视同仁,宋唯葭却久违地难堪起来,崔邺不会将被侍妾重伤这样的家丑告诉她,她以为荣荣一直被崔邺藏在府中护着不肯交出,今日本想借机扣下这蛮女,没想到她竟然是崔游不惜抗旨也要娶的蛮女,更没想到崔邺和崔游喜欢的蛮女竟是同一个人。
她一直不把荣荣放在心上,因为荣荣不配与她相提并论,她大可不必为了荣荣自降身份——到如今此女改头换面,地位竟然凌驾于宋唯葭之上,实在令她难以忍受。
荣荣知道,蓝衣女郎就是崔游的表妹卢家七娘,卢七娘稳稳执着她的手,对愣住的女郎们朗声道:“见了三皇子妃,怎么不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