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忽有交谈声,有人推门而入。愫愫拉住帷帐一角跃上房梁,藏在暗处。
很快有人推门而入,正是方怀之和方怀暄。
后者脑袋耷拉着,亦步亦趋跟在方怀之身后进来,发间的绸带无精打采随主人心绪垂落在一旁。
愫愫移了移位置,蹲在他们二人正上方。
“阿兄,我……抱歉。”他沮丧地低声,“此人武功远在我之上……我打不过。”
“你和她交过手了?”他抬眸,看不出喜怒。
“未曾。”方怀暄抬眼看了他一眼,随即又垂下头去,“但是她气势太强了,我打不过……”
从愫愫这里看去,恰好能看见他紧攥在背后的右手。
方怀之有那么可怕?
愫愫目光偏移,落与方怀之脸上。他站在阴影下,看不清面容神色,只听语气尚且淡然,似乎并未生气。就在他要移开视线之时,只看他蘸了蘸墨,摊开面前的奏折。
她眼力绝佳,亲眼看见他在奏折上批了两个字。
准奏。
愫愫心下微惊。
方怀之……竟如此胆大包天,连此等僭越之辞都敢下笔。
“阿兄,不过她同我说了,今日回来拜访的。”他凑过去,在他手边乖乖磨起墨来。
“她知晓你是方家人?”
“知道……吧?”
方怀暄眼神闪烁,心里这才后知后觉这话似乎说不得,内疚地将另外一只手也藏在背后去了。他两只手都扣在背后,像个即将赴刑场的罪犯。
他小心翼翼瞅了瞅面前人,忐忑不安地给自己找补,“阿兄……她说,要让我立字据才肯让我带东西走……”
方怀之眼眸抬也未抬,像是早就猜到了一般。
“她是看到你写的名字后,才反悔的。”
“是吧。”他挠挠后脑勺,不大确定。也许正如阿兄说的,他的脑袋只有在用刀的时候才能转得动。
“那,那我再去找一次。”他说着,就要推门而去。
“回来。”方怀之搁下笔,眼神在那帷帐的褶皱处微微扫过,“她已经来了。”
“已经……来了?”方怀暄茫然抬眸。
“行了。”方怀之将奏折扔到一边,揉了揉额角,“你回去吧,这几日不必来了。”
他呆了下,随后慢吞吞点点头。
屋内又只剩下方怀之一人,案上香炉不知何时点上了,轻烟如雾,薄如疏纱。
这烟的味道,也好生熟悉。
方怀之,他到底是谁。
愫愫闭了闭眼,手指死死按着房梁,压下心底那一阵突如其来的恍惚。
为何当初要强娶她,为何方家会有一座和她前世一模一样的院子,为何即使她伤了他之后却无人追杀她……
也许,她很早之前生出的猜测是真的,只是她不愿意相信罢了。她都能重生一世,其他的人……又为何不能?
何况是他啊,是他……
幽幽檀香之间,方怀之话音缓缓。
“藏了这么久,也该出来了。”他抚了抚袖口,压去不经意的褶皱,“你既然来了,想必是有话要说。出来吧,我们谈谈。”
愫愫握着剑门,从房梁下一跃而下。一声剑鸣,明晃晃的剑刃指着他胸口。
“姓方的,你到底是谁?”
他微微抬眼。
阴云破开,一线日光仿若穿过万水千山,带着无限的沧桑与隐忍,静静投在面前人淡褐色的眼眸里。
那一瞬间,震惊与欣喜交织,心底那股压抑多年的怆痛喷薄而出,搅得他五脏六腑都被疼意占据了。
眼角隐有酸涩,有什么东西似乎即将落下来。
他唇畔扬起一丝笑,声音轻若无物。
“愫愫,你看,我还是找到你了。”
愫愫的剑又进了半寸,见到这个上辈子她几乎为之付出一声的人,她心底却已经再不起一丝涟漪,只有冷漠,从她心底蔓延至眼底。
“霍琰……你倒是,还敢来见我。”
他任由剑锋破开单薄的衣物,嘴角噙着的那抹笑意未曾散去。
“愫愫,老天终究还是公平的,上辈子我未能赶回来,便给了你我下辈子。”
愫愫嗤了声,不屑道:“别,这话留着给你未来的夫人听吧。”她收回剑,略过他胸前暗红的血迹,上移停在他脸上。
“上次你强纳我为妾,那一刀是你该得的,上辈子算我倒霉,这辈子你我就当不曾见过。”
“不是妾,是妻。愫愫眼力向来好,难道没有看出来么,所有的规制都是按娶妻之礼。”
“我不管是妾还是妻,我只说这辈子。”愫愫后退三步,手在虚空中划开一道,“前世欠你的我都已经偿还了,你该明白,你我二人再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