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勒的弦割痛指节,我已然分辨不清是箭尖在抖,还是我全身在抖:“骗子,你敢玩弄取乐于我!”
他摇摇头,未停。
“我以为我们是一边的!”我试图动摇这个油盐不进的人。
他看出我并无战意,答句仍带安抚:“以后依然是。”
在我无趣漫长的人生里,从未有一刻如此挫败,真真正正的,不知如何是好,颓然丧气。
“……我输了。”
输了就是输了,能做的只有疲惫地放下利箭。
章邯在我面前站定,微微偏头对菁华吩咐:“你退下。”
“不许退下。”命已认了,气却还没消,“本宫要狠狠罚她!”
我伸手撑起木杖,一挺身从石台上跳下,打着光脚落踩在雪地,却一时腿脚发软,便是撑着木杖都连连站不稳当。
章邯见了跨上前来,未由分说将我横抱而起,大步往殿内进去:“殿下如此不珍重身子,到底是想罚她,还是要罚我?”
我下意识环上他肩的手,隐约觉察他身后内力波动,下一瞬大敞的殿门应声闭合,声响并不惊动。
他把我放在床榻上,一面扯来被褥:“再等等,等到离开这个清冷之地,我府上有向阳的屋子。”
我紧攥梨木杖,拂开他的手寸步不让:“为什么去你府上?”
“陛下金口玉言,赐了婚宅,末将只是顾及新宅诸事必不齐备。”他由我胡来,手上动作还是不停,执意将我盖住,“若殿下不想在旧府,我们就改去新房。”
听他此言我更是气,不肯屈就:“我跪了半天他都不肯松口,你只一句话,他便答应了?——还赐你婚宅?”
他被我语中争论不满的样子拦得身形一顿,碰到我冷透的手时才反应过来,探身去取床尾那只小巧玲珑的汤婆子:
“……末将知错。”
“你做什么定要娶我,何必用天子恩泽换一身灾祸?那火罐子烫得人难受,我不要,不许拿。”音落,我抬手探出木杖搁开汤婆子,以阻止他去拿。
他反手推回杖尖,却没有递来一丝反击的力,奈何我作乱不止,暗暗以杖为剑想较量出个高下。
来回推让的间隙,见他松懈露了破绽,我不留情面挥杖而向。
未镀釉浆的棍身,于冷钝干燥的空气里挥击,在他坚实臂膊上抽打出生涩的闷响,暗白却匀透的皮肤表层,立刻自深入浅地浮现出一道红痕,清晰可辨。
直到他微露惊讶的目光回望,说不清道不明地夹带了些呼之欲出的委屈,我才惊觉分明是他故意让我的。
唔,下手好像是重了点……
“你却不躲?”毕竟还是不曾真正苛责过谁,伤了人到底有些过不去,“也、也不知道还手?”
他倾身一膝抵在床榻上,摇头掩去眼里似有还无的笑意,回答的却是上一个问题:“是恩是灾,殿下说了不算。”
咬唇默然半晌,我想了个折中的法子。
“妾!”
从被子里翻出身,我两手拉住他缠缚的腰链,
“如若不然,我做妾也行。”
“……”
他折身将要碰到铜罐的指尖,莫名颤抖个不停。
不待多琢磨,我声色切切地同他交代:“刨去你我身份地位,如此安排也是行得通的,免得互相牵连,反正到时随你言说,为我安个不大不小的错漏,暗中贬作侍妾……”
‘咔’的一声!
是他狠狠折断梨花木杖的声响,生生打断了言语。
扬手远丢而去,折作两截的棍身在地上散乱碰撞,横停在堂厅的地上。
而他的面色,是化不开的阴沉:
“这杖不好,殿下拿着显拙重,改日命人另打沉香木的来。”
“……”
见我终于住了口,他才轻叹一息,把我连同汤婆子一同赛回被窝里,裹紧。
我借机抓住他将要抽离的臂膀,起身一个反扭,使了些功夫将他按倒在床榻里侧,他迁就我的动作很轻,长腿却还是不慎勾落层叠幔帐,轻袅半透的帘将遮未遮,围拢四周。
“你生气了?为什么?”我撑按他的肩,低头直视,心中却百思不得解,
“你觉得委屈吗?”
与我这般牵绊纠缠,会觉得委屈吗?
他被我压制,直愣愣凝望我的眼神千回百转,最终还是沾染些无奈:“是啊,末将觉得委屈。”
我盘算着,他这般老练求全的人,应当不会直白地给我难堪吧,不成想承认得太快,反打我个措手不及,歪头答不上来。
“殿下,您的药方才搁凉了,奴婢已热过来的。”
菁华在外的呼唤,适时解救了我的尴尬困窘。
“进。”
章邯先反应过来,像在自家一样传唤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