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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珍,快入冬的时候,桃树上叶子落尽了,什么都没有了。”

见我出来,门外女子只漠漠遥望一眼,便似要旋身往别处去,我连忙出声想留得她片刻驻足,却慌张不知如何挑起话题。

别人都不知,我已经可以说出完整的话了。可我想说的话,她不愿听。

闻言,她只是顺应我的方向,看了看枯败的旧桃树,也再没有回望我。

这年秋,阿珍的话格外少了起来。

分明骨瘦,步履却如此沉重,我执起莫大的勇气,才敢如此接近她,从袖笼里小心翼翼取出那片笨拙裁剪的废帛,展开递到她面前:

“阿珍看,粉喜教我剪的花,我学会了。”

如果她肯定睛留意,定能发现她的女儿正颤抖着双手,祈求的目光卑微如尘土,在等她一个哀怜的眼神。

那找了许久才得来的桃红色绢帛边角,辗转拈入她莹润指尖,再以萧瑟阑珊姿态站上枝头,被北风席卷催开的叶瓣,等不及来年微雨浅草泥。

“纵非真花停立,也算有枝可依。”

她自说自话地给绢花找了一隅归宿,忘了假的终归是假的,即便与真花一样受尽风霜,一样凋零飘落,它的心也从无一刻甘愿。

自别后,渴饮溪,冷添衣,你已如空。

与我缘尽,应当叫你开心,若遇来世,万万别再做我母亲,如此罢了。

— — —

“院儿里雪积得厚了,你们趁殿下下地走动前洒扫干净,清出条路来,手脚麻利些。”

我病倒后,菁华愈发显得临危不乱,将殿中上下打点得有条不紊。

被殿外隐约人语唤醒神思,天光于雪地四射,大亮。

屋里炭火烧得滚热,细微爆裂声响衬得空气更加安静,类似冬眠的混沌。

跌跌撞撞地拉开门,菁华的惊呼声伴随凌冽彻骨的寒意,争先恐后扑向我,涌入殿内。

“殿下!雪后苦寒,您赤脚着地可怎生是好啊,太医说您须得卧床静养,切不可受寒怀了身……”

——‘咻!’

锋利的箭矢从她耳鬓穿擦飞掠而去,制住了她后来言语。

“嘘。”我手中持握沥青弯弓,冷眼看着远处面色惊恐的她,

“刀剑无眼,可别妄动。”

“殿下……”她手里端着我每日喝的药,不知所措地立在原地。

“下一箭,是心口。”我轻咳两声,缓缓拖步而出,弯身就座在殿前覆了陈雪的台矶上,庭户在背身大敞,梨花木杖斜靠扶栏。

些天来,每况愈下,如今甚至需得支着手杖才能够多行几步,方才虚张声势的猛力挽弓亦是末弩之挣,免不了坐下省些力气。

“殿下这是要做什么?”菁华果真非须眉可比,慌乱中仍能保持镇定。

她说话的景貌在冰天雪地里渺远。

咸阳旧里四时的景总是没换,病树上头的真颜色也还是年年开的,只有隔却两季才姗姗来迟的雪,以伤心将这一纸作假阳春浇得遍透,零落入尘泥。

是它摧心化骨,无可奈何。

我回神,声音不远不近,矛头立现:“叫你的主子来见我。”

虽是看不清,也知她心中挣扎片刻,随即咬定道:“奴婢专心服侍殿下,绝无二心!”

我迅速抽箭搭弓,毫厘之间射落她肩头披风:“撒谎。”

早该想到的,这合宫侍从,都是章邯一手按插的,若非菁华将我的画像交给他,怎会这么早就被发现端的。

一出偷天换日,败露了。

箭头方向调转两寸,直指她心房,右手携着箭羽紧紧向后扣紧弓弦,我讥诮一笑:“既然他不救你,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庭院弥漫怆然的寂静,我勉力将长弦又向肘后拉动几分,每一寸都绷紧的弓身在我手中发出狰狞的呲音,僵持不下。

“末将章邯,求见。”

他的声音,似是给箭在弦上的紧张感卸下些防备,来得恰如其分。

我不住嘲讽:“章将军好大的官威,本宫请不来,如今部下有难,倒肯登门了。”

章邯不发一言,算是应下了我的奚落。

待他跨进门中,我才再开口,当中目视菁华,不曾看他一眼:“你猜,是你速度快,还是我的箭快。”

“何须用猜,”他惯是个不怕威胁的,这般也只是径直走在菁华面前,挡住箭道,“只要殿下愿意。”

几日不见,想必也是为了一个口头之约,一个莫须有的媒妁谎言,奔走打点,瘦了不少。

见他如此,我竟自徐徐生出些酸涩心切,焦灼燎烫,不自觉拔高了声线:

“你非要跟她一道,当真不怕死?!”

许是畏我伤神,许是弦外有音,他放缓步伐向我走来:

“从来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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