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诺不耐烦地用左手蹭了蹭那印记。
那必然不是一擦就能擦掉的印,像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
这时,马良向床下探头,看见身着褂子的小鬼,不禁叹了口气。
“你是何人?”小鬼一边问马良,一边抓起于诺的右手,用她的掌心在平板上拍了一下,屏幕瞬间亮起。
护城、防洪、防旱、防火、防虫、防疫、督查、司法、冥务……于诺还没来得及看全上面的分区,小鬼便点开了“冥务”,又点开“人籍”,在“生”“死”之间点了“死”。
“这么小的娃儿……儿科真是难……”马良感叹道,“快去找你爸妈……我也回家看看我儿子……”
“报上名来!”小鬼突然大声呼喝,把于诺给吓了一跳。
马良虽然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并没有摆脱民俗文化的熏陶。现在这状况,让他很难不想到自己是在被小鬼儿勾魂,说出名字,魂儿就被勾走了。
他还想回家看看呢。他刚才正准备回去,听见于诺的说话声才折返回来看看什么情况。
“你喊什么呀。不能好好问吗?”于诺不满地瞥了小鬼一眼,又对马良说道:“不好意思啊老师,小朋友总是大喊大叫的。”她揉了揉小鬼的瓦片儿头。
小鬼一百多年没被人碰过,猝不及防地被碰了头,才发现自己的反射弧竟然断了!竟然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应该给出的反应!等反应过来时,于诺已经收回了手。
“您去忙吧。”于诺冲马良摆了摆手。
竟然让她摸到了头!小鬼还在震惊和懊悔,根本无暇顾及马良了。
于诺从梗住的小鬼手中拿过事务簿,看着满屏的天干地支,点开了最上面的一个条目“癸卯年甲子月丁卯日”,点出一份名单。
“你去找那个……纪信。找到他,让他把这印章拿回去。”她拖着名单向下翻,翻到底也没看见一个熟悉的名字。
小鬼瞪向于诺,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回气势了。
他仰头想了想,说:“工作落下一天地府就会来鬼差查问,我不能说是他为了救你被你夺取了官印,只能说是你盗了他的官印。然后你就会被抓去地府,丢进绞肉机。”说道最后,他故意咬牙切齿。
于诺见小鬼滴溜溜地转着大眼睛,认真地说着幼稚的威胁,不由觉得好笑。
“城隍的官印是我想夺就能夺,想偷就能偷的?而且我都到地府了,哪来的肉,还绞肉机。”
“地府现在就用绞肉机!”小鬼不服气地提高音量,“把魂魄推进那台机器里,搅碎,过滤出能用的灵子,然后,投胎。”他一边说,一边煞有介事地比划出推、搅碎、过滤和投的过程。
“是嘛。”于诺随之脑补出一部B级片,感觉又奇怪又恶心,又有点儿工业化的合理。
“是的!”小鬼以为于诺还是不相信自己,有点儿急了,索性站起来比划,“人投一大坨,畜生一小坨!”
他和手术床差不多高,站起来以后半个脑袋在床底透进透出,使得于诺的注意力全在他的脑袋上,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一大坨一小坨。
“你认真些!”小鬼拉住于诺焦急地晃了晃。
“我听着呢。绞成肉馅一锅炖的话,还用名单做什么?”于诺举起平板,“这上面没有我的名字,是不是说明我还没死?”
“用名单当然是为了核对,以防灵子被宵小盗用。”小鬼正解释呢,手术床被推走了。于诺见自己的肉身将要离开手术室,赶忙起身去追。
小鬼依旧拉着她不放。可不知是鬼太小,还是她的求生欲太强,小鬼一路被她拖着出了手术室。
“你跟着我也没用,我还没死呢,再说我也不会护城,不会搞冥务,而且城隍不得是特别牛逼的人才能当吗?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当吗?别薅着我了,你快去找纪信吧!”
“我找不到他啦!”小鬼大声嚷嚷着,听起来快要急哭了。
“没事儿,他不是什么什么显灵王嘛,肯定是他不想让你找到他你才找不到的,他都不急,你个小跟班急什么!”
“老夫是主簿!不是跟班!”
于诺低头看了一眼抱着自己大腿的小鬼。哎,这是什么要命的老小孩,甩又甩不掉,说又说不通。
她眼巴巴地跟着自己的病床,一路从走廊进电梯,出了电梯又是一段走廊,一路跟到ICU。
“你别拉着我啦。老板不在你就自己干活儿呗,平板不都解锁了嘛。”
“可是……”小鬼还在挣扎,除了赖着不走,再想不出什么办法,“可是……”
于诺的肉身被推进重症监护室。医助和护士忙着给她连上各种监护仪器。
她则在监护室门外停了下来。她怕小鬼在监护室里吵闹,但其实其他人根本听不见他们说话。
“他要是想要他的官印他会来找我的。”她安抚小鬼,“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