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一路夸赞,黎安若便又增加一项工作——派人到十里八乡街上听些关于她的闲话。她是这么跟子攸解释的:“自己看自己太狭隘,从别人口中了解不一样的自己,才能查漏补缺。”
其实,哪有什么别的意思,单纯是喜欢听别人夸她。
行至皇城边缘的酒馆,黎安若喊人停下。下了车,她吩咐随从看好行李,自己和子攸扛着一包东西向别处走去。
湖边芦苇荡漾,湖面一圈圈涟漪,她把挂了饵的鱼钩抛进湖里,享受当下静谧的时光,一声“黎姐姐”打乱了思绪。
来人衣衫雅净,走路无声,婉若清风迎面。黎安若抬眸,“好巧啊,得月。”
冷得月说:“不巧,进京赴荷花会,听闻姐姐在此垂钓,我是寻姐姐来的。”衣着华贵的小姐蹲坐在草地上钓鱼,一脸愁容,模样忍俊不禁,他毫无遮掩笑出声来。
黎安若换了个悠闲的姿势,问:“你笑什么?不怕吓走我的鱼吗?”
冷得月答:“姐姐,这里没有鱼。”他也蹲坐在地上,“前几日京城举办的荷花会,姐姐不在少了很多风趣。他们都想亲眼见识名扬和瑞的才女,谁会想到她会在这里钓鱼呢?”
“你可以听说,他们却不知道,恐怕他们不想知道。”黎安若淡淡地说,“我一向不喜诗会。”
看她兴致不高,又是无所谓的态度,冷得月问:“姐姐若想得到鱼,撒网捕捞不是更快吗?”
黎安若叹息说:“我也试过广撒网,可还是一无所获,或许守着一片水域等鱼儿游过来比较好。”
冷得月温和地笑了笑,随后从袖袋中掏出一封信,说:“姐姐,这是京城一位公子托我转交给你的,说是想和你交个朋友。”
黎安若皱起眉,“我并不认识什么京城的人。”
冷得月说:“但姐姐可是大名鼎鼎,他想认识你呀。”
黎安若接过信,问:“那我要怎么回信呢?我要回家了,还要派人送到京城不可?”
黎安若心里有些别扭,和瑞国富商不可长住皇城,无特殊原因不可进京,所以他们才一直住在皇城边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渔村里,这下要为一封信进京吗?这样好似把人当作玩物,我想要见你你才能过来,你若想见我就是痴人说梦。
她把钓竿交到他手里,“得月,你是来为我解忧的吗?”
冷得月说:“从小都是姐姐教我做事,能替姐姐解忧,我很高兴。江河湖海,大千世界,姐姐当真一尾鱼都没有收获吗?”
黎安若茫然望着平静的湖面,说:“不提了,你真是纯粹得彻底的一个人。”
她拆开信,上下扫一眼,重新折起来,说:“没关系,不用回信了。”
冷得月利索收起鱼竿,“姐姐,几个月后的话菊戏要在我那里办,小弟得回去准备着了,告辞。”
冷得月走远,黎安若还捏着信沉思,她眸色黯淡下来,眼中映出夕阳的影子,灰扑扑的红。
子攸小心靠近,问:“小姐,还不走吗?”
黎安若一股脑坐到地上,接过鱼竿,舒展开面容,“夕阳多美,再钓一会儿吧。”
冷得月说这里没有鱼,总会有些虾米泥鳅的,用这些食糜喂它们也不错。
两个人静默无言。良久,黎安若说:“子攸,你想离开黎府吗?”
她在想,要不要和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孩儿坦白真相,多一个帮手,做事更方便。
黎安若赶在她答话前抢先说:“我满月时,父亲母亲给我找了个京城落魄人家的小姐陪我,我病一场,他们把人全都换走了,我不喜欢新来的玩伴,她也走了。再到两岁时,你爹娘把你抱来,‘优优’地叫你,我很喜欢你的名字,便把你留下了。”
“我们读书写字,一起长大,抛开一纸卖身契,你把我当作朋友吗?”她缓慢地叙述往事,充满念旧与回忆,好似经历过数不尽的沧桑,她继续问,“如果想走,你愿意陪我走吗?”
子攸一双杏眼微颤,点点头,“小姐,我怕死。”
她语气极为诚恳,黎安若语气放松下来,揉揉她的脸,安慰说,“应该不会死,我也怕死,怕疼,怕受伤,怕上刀山下火海的承诺,不会带你冒险。”
她问:“是去京城吗?”
黎安若知道她的顾虑,说:“不是,是去京城外的任何地方。”
她又问:“那是哪?”
黎安若想了想,如实回答:“不知道。”
“不可以告诉老爷夫人吗?”
“先不说。”
“那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没多久。”黎安若温柔地看向她,“子攸,我说的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