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耳边：“他们看的是你。”
他忽然将缰绳放入吉光手中，低声道：“闭上眼睛，乌骓马很会识途，它会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吉光闭上双眼，感觉风迎面吹来，长睫轻轻拂过皮肤。
她心里有些害怕，双手紧紧握着缰绳。
忽然感觉她如今正疾驰在千里之外的无边荒漠，俯首可看见月牙一般的泉水当中的无边星辰。
乌骓马发出一声嘶鸣，吉光睁开眼，只见它稳稳当当地停在魏氏粮铺门前。
魏迟从她手中接过缰绳，冷不丁碰到她的双手，不由地看她一眼：“手怎么这么冰。”
吉光赶快将双手缩回去，自己小心翼翼地下马。
魏迟原本要扶她下去，见她伸出脚去，轻快地跃下了马背，忍不住道：“没想到你学得这样快。”
他翻身下马，也不拴马，就这样径直跟着吉光走入店里。
“你不怕乌骓马丢了吗？”吉光边走边问。
谁知身后一声嘶鸣，吉光回头一看，只见好心想去拴马的小二被乌骓马吓得连连倒退。
魏迟展颜一笑：“不用管它，它不会跑的。”回过头来对吉光道，“我这乌骓马最是聪明，除非是主人去牵，旁人一碰便会发狂。”
他稍稍俯身，凑近道：“但它认识你，如果你去骑，它是很听话的。”
吉光脸上烧起来，闷头往店里走。
店中的掌柜和账房闻声出来迎接，吉光问他们要了历年的账本和订单记录，盯准了几个重要的年节一看，便大约估算出了这几个铺子的实际营收。
而魏迟一向不大喜欢术科，更不喜欢经管，于是随便捡了个果子，躺在旁边的太师椅上啃了起来。
从前她管理着谢宥齐王府内外的各种账目和人情往来，不仅要记住每间铺面的收支储备，还要记得四处走动的人情往来，账目复杂程度远远超过魏府。
于是吉光一目十行，快速地翻看着账目，已经了然于心。
掌柜和账房两个老狐狸面面相觑，显然以为她这样潦草地翻动账目是不懂装懂，于是便点头哈腰地奉承道：“少夫人，这一条街上的铺子都是国公府的，每一季度的收支均为正。这民以食为天，咱家的粮铺您就放一百个心，绝对不会亏损的。到时候在下将利钱都按时送到府中去……”
“只是收支勉强平衡罢了，也未曾带来多少富裕。”吉光头也没抬，“每年到了季末，库存尤为紧缺。平顺年份还好，若是到了缺粮的时候，我们岂不是无粮可卖？”
掌柜的心里一沉，连忙赔笑道：“如今是播种的季节，库存少些也是正常的。只要到了丰月，我便会让他们去采购回来，保证……”
“如果没有丰月又当如何？”吉光瞥了他一眼，“此后每个季度末的库存，要保证在当季平均月销售量的三倍以上。”
“这……”掌柜和账房互相看了一眼，账房先生拱手道：“少夫人，季末的粮食尤为昂贵，依在下之拙见，只保留半数便可支撑到下次丰收……”
还未说完，魏迟咳嗽一声，掌柜和账房被吓得齐齐一抖。
吉光看了他一眼，低头道：“我既接手了铺子，一切盈亏便应当由我负责。你们明日去周边，从农户手中收存粮，有多少收多少。”
“播种季的存粮，可都卖的贵呢……”
“多给他两倍三倍的钱，都去收便是。”吉光丝毫不留情面，“过三日我会再来清点库存，你们务必要办妥此事。再者，将库房的地面全部抬高半丈，以防潮气和积水。”
“这……灏京一向雨水不多的，没这个必要吧。再说这收粮要用的钱不少，大公子您看……”掌柜用求助的眼神看向魏迟。
谁知魏迟却摆摆手：“看我也没用，一切都听少夫人的。”
吉光如法炮制，一连看了几家粮铺也都这样吩咐他们不计成本采购粮食。
从最后一家粮铺出来时，已是月明星稀。
两人结伴走在路上，吉光忍不住问：“你就不怕我没有把握，把魏府的本都赔掉？”
“你从来不办没有把握的事，我相信你。”魏迟赞许地看着她，“小端儿心里端着一碗水，稳着呢。”
吉光忍不住侧过头去笑了。
她自然不会辜负魏迟的信任，因为她清楚地记得，不过半月之后，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便会蔓延整个大殷，造成春种乏力。
到了那个时候，一粒米贵如黄金，魏府的产业必定会番上几番。
待他们踏上归途，一道影子鬼鬼祟祟地从粮铺里出来，牵了一头快马，朝着与他们截然相反的方向奔去，一路奔向位于上寺街的贵宦宅邸孟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