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宁闻言颇感好奇:“听闻这位裴姑娘以一己之力救下数千名百姓,说是菩萨心肠也不为过,你为何怀疑她?”
萧珩沉吟道:“府衙书房显然有被翻动过的痕迹,所留书信大多无足轻重,那封‘失民心’的谋逆之言还是出自曹淮之手,竟找不到胡人的把柄。裴姑娘通府衙秘道,又晓胡语,自然难脱嫌疑。”
“可还有其他嫌疑之人?”
“通判颜景。他救出百姓的时机颇为蹊跷,既身为知州近臣,又岂会一无所知?”
“那你怎地不治其罪,反让他代掌州中事宜?”未等萧珩作答,楚宁又抢先接道,“莫非是想做饵放钩?”
萧珩不置可否:“那是个聪明人,短期内不会有动作。”
“好了好了,说得我头疼。”楚宁不耐地挥挥衣袖,表示不再多说。
萧珩掀开帘幔,忽而话锋一转:“其中有一封书信是你未来夫君所写,嘱咐知州对你多加照料。”
“拓跋颜?”楚宁眸光流转,“他还有这心思?”
萧珩走后,楚宁收起笑颜,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
在出嫁之前,她并非未曾争斗、未曾哭闹,甚至绝食了三日。直至父皇亲自来求,言及她自出生便是祥瑞,恳请她再为天下太平献身一次。
她出生那年,大晟正值三年大旱,千里沃野无粒可收,饿死的百姓成千上万,连宫中储备的粮食也即将告罄。
然而自她坠地啼哭那刻,一场大雨以铺天盖地之势席卷而来。自此之后,朝野上下皆认为她是天降祥瑞。后来即使父皇偏宠殷贵妃,与母后心生嫌隙,却从未慢待于她。
又有谁知看似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其实只是帝王眼中的一道吉兆呢?最终难逃为国为民牺牲的命运。
如今她尚未过门,这位大皇子已颇多动作,往后的日子未必如设想般简单。
“公主,人到了。”侍女低声禀报,打断了楚宁的沉思。
“进来吧。”
裴沉榆一辑及地,恭恭敬敬称礼道:“民女裴沉榆参见公主。”
等待良久,却迟迟不见眼前人应声。裴沉榆不经意地抬头,发现楚宁也正看着自己,眼神里似有打量。
楚宁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她纤手轻捻起银箸,探入缠枝牡丹薰炉中。炉内香料于箸尖拨弄间徐徐燃烧,散发出浓郁的芳香。
“你是云京长大的?”楚宁手中动作不停,倏然侧头,看似随意地问道。
裴沉榆颔首称是:“我五岁那年,随父母入云京经营香铺,后来就定居于此。”
“香铺?”楚宁来了些兴致,“那你说说现在所燃的是何香?”
裴沉榆不疾不徐道:“回公主的话,大概是以沉香、丁香、乳香研成细末,再以龙脑香调和,只是……”
楚宁斜睨一眼:“但说无妨。”
“丁香有些许过量,反将沉香之韵遮盖。合香须按君、臣、佐、辅进行配伍,各适其位才能使尽展其性。”裴沉榆答得小心。
楚宁微微点头,目露一丝肯定:“说得不错!”
她唤侍女撤走香炉,忽道:“宫内多把沈檀配龙麝,极尽奢华。民间则就地取材,拾柏实枯花为香。难道正应了那句人分三六九等,木分花梨紫檀?”
楚宁这话不好接,也不能接。裴沉榆沉静地望着逐渐散尽的烟雾,适才凝色道:“我们薰玉堂有位女娘,醉心专研香道,纵是许她钱财权势也统统不换。她曾将沉香与鲜花共封于器,置于蒸笼缓蒸,以此熏蒸后的沉香,气韵生动而清润,是为上品。”
“妙!”楚宁双眼发亮,“沉香与花香尽相融合,又何分轻贵?此法应当广而传之!”
裴沉榆盈盈一笑,谷卉师父曾极力推过蒸沉香,只是那些王公贵胄并不买账。今有楚宁公主之言,往后自是无忧销路。
“可曾去过榕喜寺?”楚宁掀起车帘凝目远望,眉头愈发舒展。
“去过。”裴沉榆如实道,“我家与榕喜寺有些往来,我也曾去送过香品。”
“只是为生意,没有顺道求姻缘?”
裴沉榆苦笑摇头:“寺里的贡香原本是由沉香阁供应的,但那位殷掌柜认为此事无利可图,干脆撒手不管。反而被薰玉堂接手过来,也因此吸引不少香客。我爹娘对此事很是重视,嘱咐我千万莫出差错,怎还会有求姻缘的心思?”
“殷氏。”楚宁重复呢喃,蓦然冷哼一声。
裴沉榆知道公主是想起宫里那位独得圣宠的殷贵妃,她稍作停顿,又接着道:“说起来这位殷掌柜倒也颇有手段,竟将京郊泉城诸香一并买尽,使我们不得不入漠北购香料。”
“你倒是看得明白。”楚宁神色未变,望向裴沉榆的目光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裴沉榆见楚宁已听出她的言下之意,抿唇笑笑,不再多言。
“我幼时贪玩,常想溜出宫外,可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