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楼里不冷,入冬后秦无痕吩咐人在里面铺满了绒毯,烧起了炭火。
言所雀原是不怕冷的,只是从前在言府寄人篱下那一年时被罚到存蔬果的冷房里跪了半日,从那之后这具身子再也受不得凉。
甜梅说,秦无痕从前是没有在囚楼铺绒毯的习惯的,至多顾着田源年迈烧两盆炭火。
她抿唇,望着从她身侧目不斜视上楼的人,抬手轻轻一拉,拉住了他的衣袍下摆。
“所雀每次哄人都用这招,当真以为咱家喜欢?”秦无痕声音冷酷。
言所雀坐着仰头看他,眼中星光晶莹,冰冰凉凉的,秦无痕不自觉想到了夏日蝉鸣夜的习习凉风。
“掌印,我脚疼,白日去长信轩练匕首摔着了。”她托着尾音,双手环抱住秦无痕的腰,软声撒娇。
秦无痕有些无言,言卫君是个刚正的人,怎么养出来的姑娘这么坏,平日里傲得不行,讨好他时就会撒娇恍若变了个人似的。
虽然这样想,他还是低头看了一眼她的脚踝,白净无暇,哪里有摔倒的痕迹。
他弯腰抱她上楼,睨了他一眼,“咱家偏喜欢你这招。”
上了楼,秦无痕将人放在铺了绒毯的软椅上,转眼便瞧见了桌上鲜黄的冬笋排骨汤,和上次做的一模一样。
言所雀立刻从软椅上起来,殷勤地给他盛了一碗,放在桌上,点了点旁边的凳子。
秦无痕走过去坐下,和她那双期待的双眼对上片刻后,不疾不徐地拾起汤勺在碗里搅拌,喝了一口。
见他喝了,言所雀这才放松下来,“这可是我亲手给掌印做的,只有父亲和母亲喝过,不对,还有云苓!”
“那他们都如何点评的?”
言所雀很自信,“好喝!”
秦无痕冷笑一声,“所雀自己可尝过?”
言所雀摇头,她以前才不会做这些东西,言府里要什么有什么,她只管好好读书习字便好,这汤还是来囚楼后学做的,说那些话就是让秦无痕觉得自己和父母一样重要罢了。
至于选这个汤完全是因为它最简单,将腌笋放在清水里煮一煮,加点佐料就行。
她这点儿心思怎么可能瞒得过秦无痕,秦无痕放下汤勺,示意她自己喝一口。
言所雀皱着眉,就着他的勺舀了一勺喝下去,下一刻,齁得她想吐出来,顾着面前看笑话的人,她强忍着吞下去。
“还不错啊,挺好喝的,就是口味重了点儿。”越说言所雀气势越弱。
秦无痕不理她,只盯着她刚才用过的勺,接过她手里的勺,继续喝了起来,不多时,碗里的汤就见了底。
等他喝完,她才缓声道:“掌印,那日陈叔说的话,你不必多想,从我决定跟着你的时候就没有嫌恶你,只有杀意和利用,这些你是知道的,起初我嫌恶你的触碰,那只是因为我不喜欢掌印的行事作风。”
她沉默了好半晌,捏着裙角闷声继续,“若说相配,我如今只是一个小宫女,倒是高攀了掌印,口口声声说着要为父亲翻案,拯救家国,却事事都要靠着掌印才能行走。”
秦无痕一点回应都没有,言所雀紧张得不行,她觉得自己挺不要脸的,一边说着要杀了他,一边又依赖于他的权势,内心对秦无痕的厌恶虽没有开始那么强烈,可李邶的事情仍旧是个结,她过不去。
一个好好的人,因为她受了宫刑,她觉得愧疚,愧疚无处消解,就只能化为恨意嫁接在秦无痕身上。
可偏生秦无痕又不杀了她,明知她所有的心思也随她,也不知道是自大过了头还是对她有所不同。
她悄悄抬起头看秦无痕,竟然看见秦无痕在笑,不是那种嘲讽的笑,他第一次笑得入了心,“所雀可要说到做到,咱家等你来杀,千万别对咱家动真心。”
言所雀不解其意,她从秦无痕的眼睛里,竟然看出了一丝疯狂的期待,真的是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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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言所雀用过早膳本想去趟长信轩,人刚走到竹林就接到了圣旨,皇上要见她,那日她在大庙替皇上扑灭了龙袍上的火,直到今日皇帝才想起来她这号人。
她早就料到,只是没想到会这样快,看来她还是低估了阿柴的能力,当初从秦无痕手上救下他是对的。
她去秦淮这段时间,阿柴早就将宫里所有线都打通了,哪一处宫殿都有他的眼线,乾清宫也不例外。
若没有皇帝身边的小内侍在皇帝耳边提点,依老皇帝的忘性恐怕早就忘了她这个救过驾的人。
她独自去了乾清宫,老皇帝这人好色成性,她不敢多带别人去。
老皇帝一早就在乾清宫里头等她,见她进来色迷迷地把她打量了个遍,后又叹息,言所雀不用想都知道,皇帝定是在惋惜她是秦无痕的人,否则他就能占为己有了。
“奴婢参见陛下,陛下万岁。”她行礼。
老皇帝点头,笑道:“听说你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