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不到,城市已披上墨黑外壳,沿途骤亮的灯恰如一瞬亮起的星辰,银河晃荡天际。
池渔两手交叠,脊背挺直,紧张使她一直在吞咽口水。
口干,舌燥,面热。
“那个,”她主动开口,“其实我跟他不熟。”
尽管不知这解释有无必要,她却还是忍不住想说。
话落,周叙白面不改色打转向灯,变道,回,“我知道。”
随后,他也没就这个问题再度探讨。
池渔迷惑了,她捉摸不透他是生气,还是真有事同她讲,又或者,仅仅只是占有欲一时的作祟?
这种不确定感好烦……不对,是忐忑。
她忐忑他为何主动约她,忐忑他为何约了又不说话。
他们俩现在跟一尊静默的雕塑也没什么区别。
池渔将车窗揿开一条缝隙,小股寒风灌入,周边景物在眼前倒退成斑驳光影,她在这光影里大口呼吸,汲取赖以生存的氧气。
“不舒服?”周叙白从后视镜窥见,开口问询。
池渔下意识摇头,但想到他在开车,不应分出过多精力,她还是将窗关上,小声回,“没事。”
不过脑袋确实有些胀,也不知是烦的,还是恼的。
反正有点燥。
池渔仰靠后座,伸手扯了扯勒得有些难受的领口,鼻息滚烫。
周叙白微微挑眉。
她酒量似乎一般,喝了容易上脸,后视镜上隐约现出面颊两晕酡红。
像盛开的大片桃花,粉灿灿,惹人驻足,流连。
他喉结滚了下,不动声色收回目光。
逼仄狭小空间,无人开口,心思各异。
池渔手撑脑门,痛苦倚在窗沿,这酒的后劲好像有一点点上来了。
她难以正常思考,却又忍不住胡思乱想。
如果他不想跟她说话,那为什么又要在苏程面前,讲那些模棱两可,似是而非的话?
到底为什么,为什么《十万个为什么》没有将这条编纂进去。
她思绪飘远,小声呢喃,如果有《爱情之三百六十问》就好了。
可惜没有,池渔深觉气闷,脑袋不由撞上玻璃,唔好痛,她捂住脑门,忽然闷闷开口,“前面便利店停一下可以吗,我想下去买东西。”
她此刻尤其讨厌酒精这种让她游走于清醒与糊涂间的感觉。
她要醒过来。
池渔去买了两瓶酸奶,将其中一瓶随意递给周叙白时,她忽然想起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周叙白,你没喝酒吧?”
周叙白闻言微笑,语气平和,变相回答她的问题,“这辆车里,只会有一个酒鬼。”
灯光下,他的面容变幻莫测,回过头与她说话时嗓音酥酥,笑容勾人,像黑夜里会吃人的美丽妖孽。
池渔“咕咚”咽下一大口酸奶,不行不行,还是没醒。
她好像又要在美色里晕过去了。
池渔愣怔,抱着酸奶,一瞬好似过电,她脚下飘飘,没踩稳,几乎是跌进周叙白后座。
还好酸奶盖子是拧紧的,不然又是另一出悲剧。
周叙白见状轻微摇头,似对她的冒失习以为常,他轻笑声,兀自打方向盘,继续往铂御湾驶。
池渔拍拍扑通乱跳的心,偷偷从侧后方观察他。
周叙白俨然是开车老手,多数时,仅一只手便能稳稳操控方向盘,车速虽快但稳,近乎感到不到颠簸。
从她这个角度,她恰好能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经过隧道时,一瞬立体的侧影,以及那微微滚动的喉结。
还有,池渔发现,他的手腕在用力时,腕骨会有一个微微向内的凹陷,此时青筋则更加分明。
池渔垂眸看了眼自己的,她没有。
一路无言。
但池渔狠狠饱了眼福。
下车后,她想了又想,就当是残存酒精作祟吧,她忽然上前拦住周叙白,眨下眼,“你不是说有事找我?”
周叙白似这才想起,倚在车边,低低“嗯”一声。
停车场光线一般,甚至有种冷森感,但很神奇,他的脸在阴影中反有更深轮廓,看上去格外有气场。
池渔与他目光对上的那瞬间,便自觉矮半头,额不对,实际上,她矮他一整个头。
气势比不上就算了,连个子都差这么多,池渔莫名有点挫败,又低头喝了口酸奶,期望能再长高点。
而周叙白无情启唇,“你瓶子是空的。”
池渔:“……”
她恼羞成怒,“你不说我走了!”
周叙白禁不住笑了声。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这气鼓鼓的模样根本无法吓到人,反倒使人觉得她软糯可欺?
周叙白鬼使神差抬起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