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辜心里一阵挣扎。现在根本不容他为自己考虑。他只是荀喻的养子,荀家下一任家族怎么说也轮不到他。吧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拉拢方怀之。只有这样,他才能够与荀家那些嫡生子抗衡。
但是……
荀家内部的事要是让方怀之牵扯进来……怕是要引狼入室啊。荀辜想起前不久那些在朝堂上得罪方怀之的主战派的下场,心里就一阵发寒。
旁人都说谢家之后,荀家当居天下之首。但鲜少有人看得出来,表面上荀家压方家一头,实际上这些年荀家一直是被方怀之牵着走,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荀家充其量,就是方怀之用来掩饰野心的挡箭牌。
“话已至此,方某便先行告辞了。”他脸上笑意被雨丝冲淡,漫不经心步下台阶。
荀辜心里一团乱麻,见他离开,终于硬下了心。只要他能当上家主,其余的……容后再议。
“方大人,烦请留步。”
“大人还有何事?”
荀辜躬下身,终于在权势面前低下了头,“荀家今后,还要多蒙受方大人照顾了。”
“荀大人放心。”他话语意味不明,带着些许莫测笑意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须臾,随即移开,“大人既有此思量,你我二人也算相携日久,又彼此知根知底,方家必会竭尽全力,成全大人的愿望。”
荀辜终于放下了心。
马车缓缓向南而行。
“昨天夜里绑了荀喻的人,还没有抓到?”
“属下无能。”侍卫一腿跪下,请罪道:“昨夜那人武功远在属下之上,属下……并未抓到。”
方怀之浅抿了一口茶,指尖拨着一枚棋子。光从窗外透进来,衬得指骨如修竹一般,配着白棋的莹润,说不出的好看。
可又有谁晓得,死在这只手下的人不计其数。
“继续找,抓到之后送往刑部大狱,我亲自审。”他声线平平,听不出一丝波动,和与荀辜虚与委蛇时大相径庭。
“是。”他应下后,从袖中拿出一张卷轴,双手呈上道:“这是今日一早我们的人从城墙上临摹下来的,属下已经比对过了,同城墙上的有九分相像。属下想……或许能从城墙上的字迹下手,找到杀……绑荀喻的人。”
想起昨日的事,他就一阵后怕。昨夜他依大人之命去杀荀喻,却发现早有人绕开方家的监视带走了他。荀喻仇家众多,被人带走灭口并不奇怪。但怪就怪在荀家附近的暗线是他亲自布的,连一只鸟飞过去都会被记录在案。但他今日将昨夜的记录翻了个遍,竟找不到一笔有关此人的记录。
连荀喻,都是他几乎将都城翻了个遍才在城墙上找到的。那带走荀喻的人,除了墙上字迹,竟未留下丝毫线索。除非此人有通天之能,否则不可能凭空将人带上城墙而不留一丝痕迹。
方怀之微合上眼,并未察看他递过来的卷轴,淡淡道:“我只要人。”一个能在荀家凭空带走荀喻的人,若不能收为己用,只能斩草除根。
他眼底的狠厉让属下心惊,却又不敢表露半分,低头不语。
“人可找到了?”
他每次都是同样的语气问同样的问题,这七年来,连问话的字数都没有丝毫变化。
“回大人……并未找到。”
方怀之掀起眼,沉静道:“继续找。”
“黄州传信来说,他们已经寻过第二次了,问大人可还需继续找?”
“再找一次。”他捏紧棋子,低敛的眉目流露出些许落寞。纵使只有些许,因为格格不入而显得突兀。
“是。”他背过身,用自己连自己都听不见的声音叹了口气。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大人才像一个正常的男子,而不是一个没有暖意的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