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亮,赫连月立刻命人把院中的槐树砍了,又把那枯井填平,然后把一尊火麒麟摆在屋里的正北方位。
人手不够用,赫连月便亲力亲为,利索地往井里灌土再掺水夯实。
等她忙活完,已到了下午时分,天隐隐有要黑的趋势。她好整以暇地坐在屋里,等待亥时到来。
其实她应该趁这个时间补点觉,因为晚上有事要做,肯定睡不成。但现在她一点困意也无,只好趴在桌上闭眼假寐。
褚权向来是个守时的人,亥时一至,他果然准时敲响了赫连月的房门,还给她带来了一个消息。
褚权说,鬼御史不止来找过赫连月一个人,甚至赫连月可以说是其中受害程度最轻的。
宫里闹鬼的事情已经隐隐在各殿内传开,并且以野火燎原的趋势不断扩延开来。
因为今天上朝的时候,昭毅明显精神不振。底下的二皇子和太子也好不到哪儿去,眼中布满血丝,衣着略显凌乱,眼下黑眼圈都快掉到下巴了,一看就是没有睡好。
父子三人没有睡好,原因自然是鬼御史作怪。三人做了同一个梦,梦中鬼御史死状凄惨,肉块七零八碎地摆在条凳上,血源源不断地从肉块里渗出来,将地面覆成一片鲜红,映照得天空都透出血色。
然后那些零碎肉块又自行拼接起来,拼成两个肉团,一大一小,像橡皮泥一样被无形的手塑了形,大肉团塑成御史的模样,小肉团则塑成招招的模样。
即便是一国之君,梦中也毫无反抗能力。昭毅被那肉团做的御史抛起来,宰成七八段后下了油锅。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溶在油锅里,皮肤被炸得金黄酥脆,一碰就掉渣。
招招像个端菜小厮似的把昭毅捞起来,出锅盛在盘子里,撒上葱花,端给枢京城内的百姓分食。
就算自己已经被做成了一盘菜,昭毅在梦中仍保留着自己的意识,但他只能看着自己被那群贱民吞食下肚。京城那群贱民平常甚至都不敢直视他,梦里却一个个大笑着将他送进嘴里咀嚼。他能感受到自己的骨头碎裂在他们的齿间。
那群低劣的贱民在梦里成了吃人的恶鬼,牙齿一口一口把昭毅的肉撕咬下来,嘴边还淌着油花。
他们,他们怎么敢!
被噩梦折磨了一整夜,昭毅终于惊醒过来,汗水把身下的被褥都打湿了。他又惊又怒,试着活动身体。他的身体完好无损,没有伤口也没有咬痕,可被吃掉的感觉太真实了,幻痛依旧折磨着他,那是一种状似撕扯的疼痛,就像有人要把他的肉生生从骨头上剥离出来。
昭玉海和昭玉儒同样也做了那个下油锅被人分食的噩梦。
昭玉儒是个藏不住事的,见了昭玉海那副憔悴模样,忍不住猜测他是否昨晚也被脏东西入了梦,于是主动上前攀谈试探,没等把昭玉海试探出来,倒把自己做的梦抖落了个干净。
昭玉儒说到自己被下油锅的部分,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一抬眼竟然发现昭玉海也眉头紧皱,像是共情了他话里的悲惨遭遇。
很难得的,昭玉海没有像往常那样冷淡地辞别,而是停住脚步,多嘴问了昭玉儒一句:御史的妻子和父母,你可有妥善安排?
昭玉儒有些心虚的移开视线,当然没有,他哪有功夫管这个。
看他的反应,昭玉海心中便有了答案。他叹了口气,对昭玉儒说:“你不该利用无辜的人。”
昭玉儒冷笑:“难道你没有?”
他们心照不宣,却都明白,在那场算计里,唯一的牺牲品就是御史和他的儿子。然而最后昭玉儒并没有掰倒昭玉海,御史的死毫无意义,没有给任何人带来好处,却也没有坏处,因为他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角色。
昭玉海没否认昭玉儒的话:“若他真的化作厉鬼入梦来,那也是你我罪有应得。”
“太子现在似乎有所忏悔。”昭玉儒不屑道,“做了就是做了,御史生前是个小角色,死后也一样,本王不介意再杀他一次。而太子你,佛口蛇心,本王向来瞧不上的就是这一点。”
昭玉儒说话时常没轻没重,但像这样直白还是头一遭。昭玉海听了却没生气,淡淡道:“我也向来不欣赏皇兄这种类型。”
昭玉海认为做人应该讲究量力而行,没有本事就不要去揽活。昭玉儒用那等上不得台面的的路子妄图掰倒他,他必然会做出反击。昭玉儒说他佛口蛇心确实有几分道理,因为在昭玉儒心里,御史的命远不如他自己重要。
他很遗憾,可在他的反击计划中御史是重要的一环,必定难逃一劫。
唯一令他意外的是,皇帝的态度扑朔迷离,并没有因此责罚昭玉儒。他从中察觉到自己太子之位最大的威胁兴许不是来自于他的皇兄皇帝,而是王座上的那个人。
当日下朝之后,昭毅宣见太师,说是要在宫中做几场法事。
从皇帝异常的举动中,昭玉海和昭玉儒隐约能猜到,他们的父皇大概也受到了鬼御史的骚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