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哧。”对方笑出声。
喻浮陵也颇觉羞愧,拿着树枝指人,只有七岁小童才会这样,但谁让他寻了这么些年,怎么都寻不到一件趁手的兵器。
“姑娘莫笑,并非在下有意唐突,而是昨夜遇见贼人,从城外循迹至此——”
“什么贼人?采花贼吗?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喻浮陵不敢答话,等着对方指责完再行辩解。
“哼,陈老爷家的府邸你也闯。看你相貌堂堂,竟也干出这等鸡鸣狗盗之事,趁着没酿出大祸,还不快快滚出去,再迟一刻我可就要喊人了!”
喻浮陵平生见过的女子无数,按照他的名声,惹怒过的亦不知凡几,见过发起火来凌若冰霜的、似笑非笑、阴阳怪气的,大动干戈者也不在话下,却没见过有人把生气的话也能说得像撒娇似的。
对方鼓着双颊抿着嘴巴,歪头时一双圆溜溜的杏眼斜斜地盯过来,没有丝毫威胁的力度,却将他满口的理由都堵在了喉咙里,喻浮陵只好就此咽下,拱手一欠:“在下实有苦衷,还望姑娘见谅,只是姑娘既已见过在下的面容,难保不会……”
“不会什么?报官吗?你快走吧,我保证不会告诉别人,但你要是敢动手,那就不一定了。”
佳人在望,喻浮陵不可能再像来时那样狼狈,借着轻功跃出,几步便离开这个如迷宫般曲折迂回的后宅。
离陈府隔了两条街,喻浮陵才找到一家开张的馄饨店,一对老夫妻一个晃悠悠地煮,一个颤巍巍地端。纵有天大的急事,谁也不忍多加催促。
进门时店里已人满为患,大概都是因为找不到其他的饭馆,众人忍着饥肠辘辘,不免就有抱怨出声的。
“今天什么日子,居然就这一家店开门,难道这儿的人都不用吃饭的吗?”
言语中透露出外地人的身份,便有好心的此地人为他解惑:“害,那你可说巧了,今天正是个大日子呢。”
“今天是陈老爷的五十大寿,整个安阳城加起来都不如他一个人有钱,这次大寿据说要摆一整天的流水宴,一共六十桌,从早到晚,城里的人谁不赶着去吃,所以你们就没地方吃饭咯。”
“为啥?”
“谁家的厨子能熬得过一整天的流水宴?从昨晚起,凡是会掌厨能开店的,全都被雇去陈府候着了。”
再次听见这位陈老爷的名号,喻浮陵不由得分了一只耳朵,心中暗暗纳闷,不过几年未回,城里何时又多了个如此大手笔的“陈老爷”?
“既然这位陈老爷如此大方,不如咱们也去吃?”
谁说天底下没有白吃的饭,不仅有,还是一天三顿。
不少人意动。
“别,”方才解释的汉子连忙劝住,脸色也讪讪,彷佛做错事的是他一般:“这…陈老爷说了,流水席只会请安阳城的本地人,外地人不能去……”
“还有这样的规矩!”食客里不少昨夜赶路至此的外地人,饥饿本就让人心浮气躁,再听这话都有些愤愤,有几位已经带着冷笑拍案而起。
“害,诸位不知,这其中另有隐情。”汉子也赶紧站起来,压着双臂安抚大家,生怕真的因为自己的三两句话,再给陈老爷的寿宴招来麻烦。
“陈老爷膝下只有一女,貌若天仙,年逾十七,正待说亲,可谁知前不久城里来了个什么鬼呃…淫贼,专对美貌女子下手!可怜陈小姐年纪轻轻竟遭此毒手,陈老爷痛失爱女,可不就连带着都恨上了外地人。”
“明天中元便是小姐的头七,所以陈老爷今日摆宴,不仅是为了做寿,还为那些与陈小姐同样遇难的安阳城姑娘们安灵,并安抚城内百姓,故而对外人有些……”
汉子没有说完,但众人也都明白,虽然一棒子打死所有外来者实为不妥,不过陈老爷此举也算情有可原,当下便都不在意。
还有一两位仍不死心,眼珠子转着,心想如何能浑水摸鱼混个饱饭。
喻浮陵转着手中的一双竹筷,脑中同样思绪飞转,鬼面书生?陈小姐?眼前忽然闪过一双杏眼,他不禁起身跨凳,直直往来时方向折返。
一面赶去陈府,一面将几件事迅速在脑内过了个来回。
昨夜他正坐堂饮酒,跑掉的狸猫去而复返,张嘴便吐出一块碎布条,熟悉的绿色纹路混着猩红血迹,一下子就让他想起了之前逃走的二人。
可惜猫儿不会说话,只张着嘴喵呜地叫着,春牛仍昏睡,被瞪了半天喻浮陵才明白对方的意思,跟着它身后一路来到城外,迎面撞上身受重伤倒在墙根的探花手中的另一位,“云子”。
大概出于某种考量,或是威胁,那位无处不在笔刀乱舞的今虚子写《江湖人物考》,大多所用为化名,正如别人叫他浮陵郎,他亦不知“云子”真名。
此时认出他,也是靠着那条才见不久的三节银鞭,正紧紧地缠在对方的太阳穴上方——鞭子上的倒刺扎进头皮,与其说缠,不如用“绞”更为恰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