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驭鸣才从饥饿中缓解过来，现下昏昏沉沉，马背颠簸，想保持正坐也不可能。
借着树林的遮蔽，她索性脱下斗笠，用额头顶着薛泉的后背睡过去了。
混沌的梦境将她带回皇家祭场。
“宣驭歆王觐见——”
太监们层层通传，万千百姓、文武百官、九位红衣公子们引颈而待。
作为先皇最小的“皇子”，自江驭鸣出生当年起，全国减赋三年以表生祝。此后十岁封为驭歆王，赐良田万亩、千户以养。
一生浸泡在无尽恩宠之中，怎能不羡煞众人？
“宣驭歆王觐见——”
太监们又宣诏一遍。通传声从山顶传到山谷，等了半柱香，才听见一串疾行的马蹄。
转角处闪现一片残影，一匹黑马跃过祭场围栏，在冲祭台中央停下。
马上少年约莫二八之年，身穿白狼裘，脚踏乌云靴，金冠垂缨绦，佩玉琅珰响。
驭歆王缰绳一收跃下马来，双手交握单膝跪地道：“臣弟来迟，请皇兄降罪！”
那声音清脆十分，震得山谷悠悠传响。
“快快平身。”昭德帝亲自起身，将驭歆王扶起，“西北形势如何？”
“回陛下，御剑饮血，贪官得除，缴获白银三万六千两，黄金八千两，正押往京中。饥荒已赈，百姓可安然过冬。”
驭歆王说完，将身上佩戴的御剑取下，双手呈上御前。
“好，甚好！这御剑赐你留在府中赏玩，不必脱下，朕准你在御前佩剑。”昭德帝龙颜大悦，拉着他登上祭台，在龙椅边赐座。
“李公公，宣读朕旨。”
“遵旨。”太监展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驭歆王诞于祥瑞，以身镇邪，囿安十六载。今天下太平，遵照先皇遗旨，赐还女儿之身，以宗庙之礼昭告天下。特准依例享亲王待遇，后世子孙绵延承继。凡皇子皇孙、文武百官，若有僭越轻视之人，革黄带与官职，谪贬为庶民。百姓有不敬者，男丁流放，女眷为奴。钦此——”
驭歆王竟是个女子！伏礼的百姓静默着，眼神交错出一片哗然。
古有诰命夫人，今有诰命王爷，皇家的稀奇事真不少。
“臣，接旨。”驭歆王跪地谢恩，又被昭德帝扶起。
“朕依先皇遗旨，在全国择选公子九名，择吉便可入你府中为妃。至于他们的尊卑次序，你自己来定。”
“是。”
“朕把他们也叫来了，你先见见，若有不合意的，即刻发回重选。”昭德帝道。
“诸位公子，请站起来——”太监扬嗓又喊。
红衣公子坐在观礼席的最后排，原是各有思量，这下悉数站起来，有的眉眼低顺，有的虚视前方。
她心悦的首辅之子百里契也在其中。除他之外的人，江驭鸣没有留意，一个还是八个，对于她没有区别。于是匆匆扫了一眼，回道，“就这些吧。”
……
场景一变，她坐回皇帝身边。
每次祭祀过后，按例要呈上五碗粗粮羹，其中加入各个季节的花卉，分别辅以谷类，寓意来年花盈果硕，五谷丰登。
“驭鸣，你来帮朕选。”昭德帝抬手唤她。
“薏仁乃五谷之王，桂花气韵更是冠绝群芳，当然先喝这一碗。”她点选了桂花薏仁羹，双手呈到皇兄面前。
昭德帝心悦，这是他平日爱吃的杂粮，于是拿起玉勺，礼仪性地尝了一口。
“想在何日娶亲？若没想好，便由朕来定。”
“皇兄来定便是……”
昭德帝抬起勺子去尝下一碗，忽地剧颤一阵，玉勺“当啷”坠入碗中。
他倒在龙椅上 ，抽搐不停，嘴角随即溢出鲜血。
“皇兄？！来人，护驾！”
见皇帝遇刺，百姓惊慌乱窜。祭坛地势封闭，围在外层的禁军迅速将他们缉拿。
钦天监监正胥清舟三两步冲上前，在皇帝腹部点穴，“粥里有毒……是千城绝！王爷，那些血也不能碰！”胥清舟拆不开江驭鸣的手，转而朝太监呵斥，“今日为何无人试毒？！”
没等逼皇帝吐出吃下的食物，他抽噎一声，瞳孔散开，身下流出秽物，已经咽气。
混乱的人群里走上一个穿红衣的人，是百里契，那九人中她唯一心悦的人。
她想醒来，却睁不开双眼。
百里契带着几个禁军走上前，要抬走皇帝的遗体。
“退下！谁敢上前，本王第一个斩他！”江驭鸣红着眼大喝一声。
“饶命……饶命啊……”李公公双腿打颤，跪下不住地求饶，却不是对着江驭鸣。
他伏在首辅百里雍脚边，声声哀求，“百里大人……奴婢已经照您的吩咐去做，求大人饶小的一条贱命……”
百里雍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