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大雪纷飞,狂风卷着漫天碎雪,积满殿前台阶。
姜绫素衣布钗,白皙如玉的手指浸在寒凉的水中,一下一下地浆洗衣服。
一片雪花自空中落下,覆在姜绫被冷水浇的通红的指尖上,姜绫垂眸,兀自看着那片雪花。
她忽的想起,自己家破人亡,被迫入掖庭为奴时,也是这样霜雪入骨的时节。
那时,父亲和幼弟尚在,举家团聚一屋,却被突然闯入的官兵围了整个府邸。
宫中来的紫衣太监立在阶前,嗓音尖细地宣读起圣旨。
“太医令姜文贤,冒功擅药,其罪可诛,然朕感姜卿年迈苦弱,不忍伤其性命,着姜家男丁流放岭南,女眷充入掖庭。”
那日,向来顽劣爱笑的阿弟压抑着哭腔,强忍着泪水,眸中沉着万分愧色,对姜绫道:“阿姐,往日里是我千不该万不该,荒唐糊涂,今日方知铸成大错……有朝一日,我必重回上京,接阿姐出宫……”
那一日,姜家酿下大罪的消息传遍江都,姜家杏林世家,百年清名毁于一旦。姜绫看着阿父仿佛一夜间苍老了十岁,鬂角的白发满是苦楚。
姜绫知晓,于父亲而言,一身性命事小,姜家名声为大,蒙此冤屈,何面目以见先祖?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父亲为官多年,是如何清廉爱民的,他不辞辛苦,无偿为穷苦百姓看病问诊。便是拿刀架在父亲的脖颈上,他也决计做不出欺君罔上之事!今日姜家有此一劫,必是为人所害!
姜家一直在朝野党争中保持中立,便是不欲卷入风波之中。可到底我不与人为难,人却未必与我为善。
身处其中,姜家不争不抢,也依旧不知碍了朝中哪方势力的眼,要如此赶尽杀绝!
向来稳重、不苟言笑的父亲,像是生怕姜绫担心一般,强挤出一抹笑来,嘱咐她:“在宫中万事小心,活着是最重要的。我知你行事妥帖,本不必嘱咐这些……”
只是,父母之爱子,则为其计深远,无论如何嘱托都犹觉不足。
姜绫只能眼睁睁看着父弟远去的背影,那场大雪,雪珠从屋檐滴下,仿佛直直落进她的心底。这雪,好似永无停息之日。
不久,姜绫奉旨入宫。
她与家中女眷一起,排成一队受宫人挑拣。
眼角处生着细密皱纹的老太监笑意吟吟地看着姜绫,全然是打量货物一般的眼神,叫姜绫心头泛起一丝厌恶。
“你可会跳舞?”
“不会。”
“弹琴呢?”
“亦不通。”
老太监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早听说姜绫是太医令姜文贤的女儿,生得一副好颜色,便是在美人如云的宫廷里,也是引人注目的容貌。没成想,琴棋书画竟是一窍不通!
老太监想将姜绫送去歌舞坊的算盘落了空,只随手将她只给了一个女官,姜绫就这么被分到了浣衣局。
如今,她身在掖庭,身无长物,不善歌舞,只能在此做一个小小的浣洗宫女。
往日里读的医术诗文,却也是全然无用处了。
姜绫被领事宫女领着前往分配的寝舍,路上行经一处宫殿,上书“永绥殿”。
这宫殿分外安静,甚至称得上荒凉,姜绫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领事宫女却忽的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中蕴着一分告诫,正色道:“姜姑娘,在宫中行事,切记小心谨慎。永绥殿里住的乃是戴罪的九皇子,无事不要靠近此处,以免为自己招致祸端。”
姜绫颔首应是。
她也曾对九皇子郁青淮的事迹有所耳闻。
郁青淮原本是正宫皇后所出嫡子,身份尊贵无匹。自小聪慧过人,过目成诵,如此长到八岁。
八岁那年,皇后病逝,不久后梁国国师占星时,却突地捧出一箴言,矛头直指郁青淮,说他是天煞孤星命格,克尽亲人故友。如此箴言,明眼人都看得出是蓄意构陷。
可偏偏那段时日,郁青淮身边的宫人接二连三地出事,甚至三皇子也恰遭了意外。圣人又是格外偏信命格一说,当真依了国师所言,将郁青淮送往安福寺养了十几年。还是故皇后的兄长,当今镇国大将军上官奚打了胜仗回朝,才换得圣人点头,将郁青淮接回宫中。
只是,一个在寺里长大的皇子,能有几分势力声望,在宫中的处境也未必比高品阶的宫人好上多少。
非但如此,郁青淮可谓声名狼藉。上京盛传,这位流落在外多年的九皇子,养出了一幅骄奢淫逸的纨绔子弟做派,性情暴戾恣睢,对宫人毫不留情,更是目不识丁的草包一枚。是以,宫人们但凡听见“永绥殿”三字,便唯恐避之不及。
领事宫女见姜绫乖觉的模样,也就不再多说,将姜绫领到寝舍便自行离开了。
被指尖刺痛唤回神思的姜绫垂眸,看着自己因冻伤而格外红肿的手指,看着周围平静如水的一张张面孔。她始终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