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易坊间四处客栈都早早闭门了。
人们都赶着西迁,正着急忙慌地收拾呢,哪里还有心思开张店铺。
一对身着灰白卦袍的男女沿着主路静静走着,偶尔撞到二三奔出的小孩,便小心避让。
时而碰见个之前见过他俩作法的人,见到他们都恭谨作揖。
一个高高瘦瘦的小伙子在将自家还未受潮的麦谷装进干皮树袋里,看见对面走来两位卦师,很是熟悉,立刻起身道:“谢谢卦师。”
男卦师闻言顿了顿,倏尔挥挥手,仿佛没多大点事:“一路小心。”
那位女卦师跟在其后,紧锁着眉头,嘴里不知在嘀嘀咕咕什么,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动静。
小伙子目送着他们远去,突然察觉到身下有人在扯他的衣袖,便向下看去。
原来是他的弟弟。
小布丁还未到他的膝盖,此眼睛咕噜噜地看着他,很是疑惑的样子:“哥哥,为何我们要谢谢他们?”
那小伙子笑着同他弟弟道:“阿然,你看,我们这些年住在这里,是不是很辛苦?没过多久就有洪水来淹咱们的家。其实大家早就想换个地儿居住啦。但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这两个人帮国君大人下定了决心,也帮我们下定了决心呀。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向他们告谢呢?”
小男孩若有所思点点头:“喔,原来是这样。阿然明白啦。”
*
宵明还一心想着上一桩和心的一桩任务。
她思来想去,终不得其法。
最终,她决定顺其自然。
万顷山也离百谷不远,说不定,接下新任务的同时,也能去打听打听遗玉那边的消息。
从渊则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一路上就左顾右盼看看是否有心仪的酒肆。
此时,却突然在一处顿足,挪不动脚步了。
见前面的人停下脚步,宵明疑惑看向他,接着便看见这家破旧不堪、摇摇欲坠的酒肆。
这破败程度堪比司命的家门。
但一细闻,她便觉察到一缕清幽的香气徐徐从窗柩的缝隙中飘来,好若绿蚁新醅酒,初冬里静静燃烧的红泥小火炉。
两人都清晰地听见彼此吞咽口水的声音。
略显尴尬。
从渊率先打破了沉默,转头对她道:“宵明妹妹,这家人走是走了,东西也不带走,不免暴殄天物。”
“啰嗦什么,还不快去。”
宵明心道,入室抢劫就抢劫,何必再给自己寻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毕竟……闻着这诱人的味道,她也不免有些……蠢蠢欲动。
她顿了顿,轻咳两声:“顺带也给我捎一壶。”
末了不忘提醒他一句:“别太烈!”
*
这金秋的甜醴晶莹剔透,像是春夏清晨从房檐掉落的雨露。
细品一口,顿觉清爽。
三息过后,又觉酒香四溢,叫人流连忘返。
宵明本不欲多喝,但饮了一壶只觉还不够尽兴,心里空空的。
她就又捞起一壶。
再观一旁的从渊,身边早已垒了三四个空罐子。
“哈哈哈哈!好酒!好酒!我有一瓢酒,可以慰风尘!”
他豪饮一口,半躺在飞檐上,眉眼迷离,看上去很是快活。
宵明他瞅一眼,迷迷糊糊道:“少发神经,仔细掉下去。”
一壶下肚,她也有些晕沉沉的,连眼睛寄过去的一记飞刀也飘忽忽的,不太能唬住人。
对面沉默了半晌,不知在想什么。
倏地听他开口,似是在她一个无足轻重的问题:“宵明妹妹从前当真未见过我?”
她烦不胜烦,背过身去:“还要同你说多少次?我若是见过你,怎会记不得?”
对面没了声音。
好一会儿,才听他轻声道:“为何这么说?”
她转过身来,想叫这聒噪的声音消失。
不由得忿忿道:“那是自然,因为——”
宵明对上他的眼,一时失神。
若是见过他,应是不会忘记他吧。
这般爱喝酒,都可以称得上人形酒葫芦,还生得这般好看……这样的人也是不多了。
紫发,黑靴,檐瓦,开始在她眼里旋转。
她仿佛陷入一个怪圈,一个力大无穷的巨兽将她死死拽住,从悬崖上一点点拖下去。
向上面看去,她发现从渊的脸就在崖边,逐渐变得模糊。
这厮在笑什么?笑我没站稳,自个儿掉下去了?
宵明最后一个意识是:天杀的,我一定要戒酒。
*
脑袋沉沉的。
迷迷糊糊之中,她似乎听见一声轻轻的叹息:“什么时候你才能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