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既坐在候机厅的不锈钢机场椅上,看着大显示屏上不断滚动的航班信息,颇有些百无聊赖。
一点二十,离他的飞机起飞还有两个钟头。
他没买到从芝加哥到s城直达的机票,只有在香港转机。
这两小时是一段难打发的时光。
钟既合眼养神。
他身后坐了一群高中生,钟既先前看见了领队老师手里拿着的小旗上写的校名,那是一所国内都很有知名度的超级中学。学生们兴奋地讨论着这几日在香港游学的见闻,领队老师让他们小声一些,别打扰周边的人。
隔着一条过道,一名男子在打电话,电话那头大约是他的小女儿,他温柔地说爸爸已经在机场,囡囡很快就能见到爸爸了。
再远,有情人的絮语,意真情切,说不完那样多。机场广播念了一遍登机提示,他听见那对情人起身,女声轻声道,回去后我们别再见面了,她啜泣,我们本来就是一个错误,不要造成两个家庭的痛苦。
男声回了什么他没听清,裤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钟既睁开眼,对上领队老师歉意的眼神,以为是学生把他吵醒了,钟既回了个笑,摇头示意没关系。
事实上,他很喜欢听陌生人讲话。
这是他观察世界的一种方式。
中年男老师走过来坐他身侧,“都是高一的学生,第一次参加游学,见什么都很新奇。”
学生们正在说香港大学的本部大楼,这栋粉红色的西式建筑很显然夺得了他们的芳心,有个女生说《色戒》里的某些场景就在这里取景。
钟既会心一笑,朝男老师说道:“很正常,我第一次去港大的时候也很喜欢陆佑堂。”
学生们登了机,钟既身后的座位就空了一大片。很快又坐下几个中年男子。
手机又震了下。两条信息都来自他一向不太靠谱的朋友蒋路胤:
六点是不是?行李多不多,我来接你!
今晚给你攒了个局,好不容易从美利坚回来一定得好好享受享受!
钟既看见他这些感叹号就有点头疼,可推辞无效,只有任他去。
还有一个半小时。他去饮料自动售货机买了瓶水,回来听见身后几个男子的谈话。
“赵总,听说您最近艳福不浅?”
“你说萧宜么?”被唤赵总的男人说,“那种人尽可夫的货色我还看不上。”
“可是听说您和钟氏签的合同让利了百分之二啊。”有人拆他台。
赵总心里骂他,面上不显:“人小姑娘也陪前陪后地带我玩了几天不是,给点优惠是应该的。”
其余人半真半假地夸赞他大方,赵总笑得有些勉强。本身这单合同利润就不多,再让两个点,也许就替钟氏做白工了。
萧宜长得漂亮又有风情,很对他胃口,人也不矫揉造作,上来就亲亲热热地喊哥,把他脾性摸得一清二楚,迷迷糊糊签完了合同才发现连这小妮子的手都没摸到过。再要约她却推三阻四地不肯出来了。
他哪能不知道自己上了当,但色令智昏犯了蠢这种事不能承认。
男人们顺势将话题转到萧宜,口吻轻蔑,一个个包藏色心,只不过用不屑来掩饰。
“这萧宜是真漂亮。”有个稍年轻的说,“不知道以后谁能抱得美人归。”
“算了吧,这女人风评太差,不值当。贤弟,娶妻还当娶贤。”还作兄长状拍了拍他肩。
“贤弟”点头说受教,旁人附和:“詹兄说得是,那张脸一看长得就不安分,娶了她,不知道以后得戴多少顶绿帽子。”
然后都是暧昧而猥琐的笑。
一群道貌岸然的好色之徒。钟既在心里下了评价。
不愿再听下去,他倾身从包里取出耳机,隔绝了外界的音源。
桂如仪这趟香港之行并不顺利。
要采访的香港业内大牛在约定时间放了她鸽子,沟通无效订了回程的机票,却突然被告知愿意接受采访,这就导致她采访完紧急赶飞机的死亡行程。
手机从路上就叮铃铃响个不停,桂如仪一手接电话,一手从值机工作人员手里接过登机牌,回了个短暂的微笑,因为手机里传来的消息实在不能让人愉快。
她单手推着拉杆箱走到安检通道,过了安检一直走到候机厅,这通冗长的电话还没打完。行李箱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的膝盖,她低声道了句抱歉,顺势坐到了那人隔着一个座位的右手边。
大显示屏上密密麻麻地滚动着航班信息,她的隐形眼镜在路上掉了一个,备用的又在包里,看了眼就觉心烦意乱,胡乱结束了通话,她揉了揉眉心,再睁眼时发现方才撞到的人似乎在看自己。
是个男人。
即使没戴隐形也能感觉出是个模样很不错的年轻男子,桂如仪下意识地摆出自己弧度最好看的微笑。
她似乎看见那男人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