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方向的撞击声不亚于雷鸣,一声快过一声,一声重过一声,此时此刻与催命符无异。城门一破,比起还有宫墙禁军围护的华台宫,宫墙外的街巷才真叫做砧板上鱼肉。
有人想依靠宫墙遮挡贪生片刻,有人挂念宫墙外的亲朋。一个人想往外冲,冲破口子,余下的一个接一个开始推向禁军,群情激愤,场面越发不可收拾。
眼看就要见血,翰林大学士越众而出,高呼:“诸侯讨伐是为乱臣贼子,不是为了滥杀无辜,各位不要自乱阵脚!”
连喊数遍,人群稍稍静下。队伍最后有人出声附和,未见其人,只闻其声:“对对,你们刚刚没听到吗,说宫里头有人弑君篡位!”
“弑君的那个太监不是已经凌迟处死了吗?怎么还有?”
“那个太监是听谁的指使,满朝上下谁人不知晓,不过是苦于没有证据,才被这乱臣贼子瞒天过海。可叹如今我大朔江山,全然被她玩弄鼓掌之中。今日诸侯来此,是为我大朔铲奸除恶!”
人群中数道声音此起彼伏,将全场的议论风向拉去一端,在禁军连声肃静下也不肯停。
翰林大学士继续振袖高声:“诸侯合两万铁骑,华台宫中区区几千禁军,岂非是负隅顽抗!”
哗然声。
“竟然是两万铁骑,他们是要踏平这华台宫,踏平这王都城不成?”
难以想象的惊涛骇浪即将越过城墙,有人怕到忘记忌讳:“难道传言非虚,弑君的幕后主使当真是摄政王?”
这话一出,禁军拔剑喝骂那人:“大胆,竟敢妄议摄政王!”
底下人愤懑道:“一个乱臣贼子,何苦拉我们这些无辜人陪葬?”
“无风不起浪!摄政王弑父弑君,是不忠不孝,人人得而诛之!你们如今把我们关在这里,还不是怕真相传出,天下唾骂!”
“他们能把我们一个个杀了不成!”
说话的一张张面孔看过去都是世家子弟,科举之兴与三公之祸两座大山几乎压垮了世家百年累瓦,不曾面临的生死关头在前,使得这些书生催出几分不怕死的莽勇。
鲁莽者冲向前,怯懦者退回屋檐,场面大乱。
翰林院轻易不掺和朝前是非,遑论挑起纷争,许教习从头到尾看这出闹剧,不敢置信:“这、这,大学士究竟在做什么?”
“教习还看不出来吗?”同样旁观的虞兰时道,“煽动言论,替城外叛军开路。”
“什么?”
不及多说,禁军一面拿人一面拔剑示警,混乱中剑锋刺进最前一人胸膛。
惊呼四起,剑刺进拔出,人倒下血溅一地,所有人后退。院中退出大片空地,伤者哀嚎,带血的长剑掉落在地。
群情激昂的众人都静止下来,翰林大学士往前走几步,颤手指道:“刽子手。”
禁军不过奉命行事,不慎生乱,却有人先于他捡起了地上的长剑。
站了寥寥几人的地头太空旷,一览无余。
卢洗循声望去,目眦欲裂。
虞兰时绿袍袖口沾上血迹,持剑指翰林大学士:“敢问大学士,如何得知诸侯合兵两万?”
暮色红逾血,铺陈华台宫八方宫道。
钩戈殿,垂帷重重,窗棂林列,内殿浸没在一扇扇暗红夕晖中。往来宫人神态从容,仍如以往每一日掐准时辰看灯,撑着竹竿将点起明火的灯笼一盏盏挂去殿外长廊。
荷刀披甲的禁军来来回回,一封又一封急报递进殿中。
“禀报殿下,宫外各衙门调兵合一千二百人,关坊市清街道,各家各户严令闭门不得出——”
“禀报殿下,禁军已往各处宫门把守,东西南北四面落闸。一并通传殿下口谕,擅自出入者不问原由立斩——”
“禀报殿下,叛军攻破主城门,正兵分三路往东华门、南华门、北华门,已过四里外路障——”
长风树影破入门窗,扫过大殿。
凤丹堇就着宫娥双手捧护的烛盏点线香,甩去火焰,猩红一点燃起灰烟。凤丹堇将线香逐根插进青铜炉中,看灰烟几缕直线腾起,被窗门风涌搅得粉身碎骨,道:“今天头七,当真是不得清净。”
“六部与翰林院等,都有人在煽动谣言,制造内乱。”付书玉迈进门槛,将宫内各处消息递上,“禁军已经分头捉住内应审问。”
凤丹堇面上不见意外,道:“正好洗一洗有异心的,给后来人腾出位置。”
付书玉继续说:“翰林院中——”
“报——”又一道白甲疾速掠过外庭,于门外跪报,“禀报殿下,连州都督领兵已到西华门外——”
砰砰,付书玉不慎碰翻几本累起的奏折,凤丹堇看也未看一眼,问殿外:“已到西华门外多远?”
“到西华门外十丈处。”
“领多少兵?”
“三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