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了他长久以来一直想做的事。
他不是第一次拥抱她,却是第一次主动拥抱她——或许不是最好的时机,难免有趁人之危的嫌疑,可是眼下,他无暇顾及那么多,只想在她难过的时候给她一个怀抱,予她一丝温暖,告诉她未来的路不管有多艰难,他都会一直陪着她走下去。
沚汀只觉心痛难当,进而生出万念俱灰之感。尽管有卫槊的提前告知,但当唯一的线索如泥牛入海,难以再寻,绝望和悲愤便以排山倒海之势裹挟了她。她方才明白,自己从未真正走出过那晚的噩梦,她只是在苦苦坚持,步步血印,负重前行——这样的征途禁不起任何打击,她或许可以等,但并未准备好承受希望再度被剥夺的痛苦。一时之间,她无力与命运抗衡,也看不到前路的希望,于是这样的问题便占满了她全部的心神,为什么偏偏是她要承受这一切?
绝望之后的愤恨,迫使她不断地在心里逼问自己,精神已经到了快要崩溃的边缘。当她发出这种对于命运不公的诘问之时,已然失去了内心支撑自己的力量——为什么别人可以好好活着,而她却要承受家破人亡的厄运?
没人能够回答,就好像这世间没人能够左右自己的命运。如果命运可以抉择,卫槊不会让他的父母去往战场,陆行之也不会让那晚的大火带走自己的爱人,宋霁兰会向命运献祭一切只为换来陆行之的爱意,许如月无论如何也不会妥协此生只做卫槊的妹妹。
命运无情,众生皆苦。人生来如此——可开天,可辟地,却决定不了自己的命运。只有神明能够决定人的命运,但它高高在上,俯瞰众生,劫难也好,福报也罢,它只管将其降下人间,却从不管这其中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
然而决定不了自己的命运,却能决定自己该如何面对这样的命运。
当厄运已经降临,是束手就擒,还是拼死反抗;是引颈就戮,还是奋力挣扎,全在一念之间。进则生,退则死,唯有心志坚强之人,才能苟活下来,再凭着那一腔信念,生出无限的勇气来。
神明只渡愿意自渡之人。
卫槊幼时突逢厄运,数度苦苦挣扎,那时便明白了这些道理——无论遭逢怎样的命运,最终能拯救自己于水火的,只有自己。
他紧紧抱住她,希望能将内心的力量传递给她,再不济,也要让她明白,她不是独自一人。他做不了她的神,却会成为她最忠诚的守卫和伙伴,会一路陪着她披荆斩棘,直至到达她想要去到的地方。
沚汀沉浸在无边的沮丧和悲伤之中,连日来的辛苦和煎熬让她混沌不堪,内心焦灼,今日之事仿佛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她内心仅剩的力量耗干殆尽。她感到他在紧紧抱住他,有丝丝暖意从他的身上传了过来,她想站起来,想将自己从绝望的悬崖边拉回来,却无论如何也使不出一丝力气。
抱着她时,卫槊方感受到她的无力和绵软,以及身上不正常的热度,他想要摸一摸她的额头,才发现她已晕了过去。他明白她的内心已不堪重负,精神支柱垮掉,紧跟着便是她的身体,未有半分犹豫,他抱起她,向着院门外走去。
昭忠守在角门,并不知府里发生了何事,只看到卫槊抱着一名女子向外走来。他大惊失色,以为出了什么事,慌忙问道,“将军,里面发生了何事?姑娘可是受伤了?”
卫槊摇摇头,“去赶马车过来。”
他忙去拐角处把马车赶了过来,看着卫槊抱着沚汀上了马车,放下帘子,又过了片刻,里面传出他的声音,“回府,小心驾车。”
昭忠不敢耽搁,即刻驾起马车向着卫府赶去,一路上都忍不住揣测里面发生了什么——将军的脸色很是不好,想来是在为姑娘担心,进去时人还是好好的,怎么出来时,竟像是陷入了昏迷一般?他一直守在角门处,期间并无任何人进出,看将军的样子,似是并未找到又霜,那她又去了哪里?
他的脑海里闪过无数问题,却无人可问,将军或许知道答案,但昭忠清楚,此刻他心里最重要的人正昏迷不醒,世界上再没有任何一件事,能比守护她更为重要。一路快马扬鞭,很快便赶回了卫府,马车甫一停稳,未及他有所反应,卫槊便抱着仍在昏迷之中的沚汀下了马车,往府里走去,只留给他一个背影,和一声交待,“去请徐平过府。”
他就那般抱着她往她的院子走去,一路上洒扫的仆妇,奔走的下人,在他经过时,都忍不住看上他们两眼。
那就看吧,他就是喜欢她。便是昭告天下,引得路人皆知又如何?他喜欢她,她亦值得他的喜欢。
他向来稳重,亦不曾经历情爱之事,哪知个中滋味?却原来,爱上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喜她所喜,悲她所悲,同她在一起,一朵花,一片叶,都有了新奇的故事;一盏茶,一餐饭,都有了别样的味道。
想同她一起赏花摘叶,一起品茗食饭,这样的时光,光是想想,便觉岁月缱绻,葳蕤生香。
他脑子里想着事,脚下却是大步流星,很快便穿过前院,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