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忖度着,趁早拿回手机的支配权才是破解这窘境的枢机。
准备什么时候给徐助理打个电话探探口风,沈逾白的视线从坊门旁悬于架的整圆水墨伞面转回身侧出神的孟聆竹。
想安抚她几句来着。
那日她忧虑的浅叹似还在耳边回荡,但若再不慎勾起她低落心情一角——
“小竹姐,姐夫,打扰一下你们二人世界,再不上楼饭要凉啦。”
孟聆竹轻应了声“好”,起身,作势将他的轮椅推回。
沈逾白指节在扶手上叩了叩,终作罢。
又落雨。
雕花窗外弥散一层框不住的迷蒙烟雨,耳边有雨丝轻打瓦面而击响的声声滴答,落至青苔斑斑的石板面,便激荡开一地的湿意涟漪。
少有人会选择雨天出游,何况溪谣镇本就算冷门偏僻的旅游地,晌午过去,从坊门前经过的人都鲜见,更别提有闲情雅致踏进坊内一览风情的。
孟聆竹今天没有出门的计划,坐在工作台前,准备处理前些天搁置的订单。
不多,记录的纸只薄薄几张,多是经牵线过来的熟客,只一两位是自行在线上平台寻得。
她轻揭开最上层一张纸。
纸面有用水笔简单勾勒出的关键词,“一枝春”。
三天前的那通电话响起时,孟聆竹正站架子前理伞,竹骨根根收拢,整齐地贴着伞柄,一顾客的截单时间就在周末,她套上素色的伞袋,在心里计算着发货时间。
“小竹姐,有来电。”
孟聆竹碾开手指上沾染的灰屑,接过倪筱递来的电话。
电话那头自称季女士,除了提出要定制一把油纸伞外,还闲聊了下能找到她这的来龙去脉。
原来多年前,季女士丈夫曾在师傅店里购入一把油纸伞,作定情礼物之用,意义特殊因此分外钟爱,只是缺乏保养经验,以致油纸伞部分开裂,而失去了遮风挡雨的功能。
她试图返回原店重购,却对着早换了门头的店面长吁短叹,后来几经辗转才从其他商户口中得知店主徒弟也善制伞,当即打听了竹坊的号码。
“所以您的要求是,制作一把相同的油纸伞?”孟聆竹一面将其记在纸上,一面同听筒那端的人确认。
季女士点头,“有办法吗?”
孟聆竹虽跟随师傅学习多年,但对一比一复原的事还真没底,闻言没立即揽下,轻声提议:“季女士,不冒昧的话,我想先看一看您那油纸伞。”
季女士当即应好,两人加了微信,孟聆竹才刚点进对话框,对面的消息便从左下角滑了进来。
当放大的图片随着指尖的轻触毫无缺隙地占满整个屏幕。
伞面撑开饱满的整圆,底色是春水般能漾起碧波的青,走势锋利的题字沾染了春水一角,护住了伞骨处均匀而密集的走线,从伞边攀生出的一枝梅秾丽鲜艳,是肉眼可见的开裂也不能撼动的雅致美观。
分不清是龙飞凤舞的草书为伞面增色,抑或天青色的伞面为铺写诗词作宣纸之用。
“可以还原吗?”季女士期待问。
孟聆竹将听筒重新贴至耳边,无意识施了点力,指腹泛白,“抱歉,我可能没办法……”
季女士急急打断:“我可以加钱,伞不急要,时间也很宽限,你毕竟是淑蓉姐亲手带大的,肯定是目前我能找到最合适的竹匠了。”
在孟聆竹因犹豫而留出的空白中,对面无意提起了找来这的兜兜转转。
“……总之我问了原址那的好多店面,才知道淑蓉姐不是迁了伞坊,而是已经歇业。当时我心里那个失望啊,毕竟和我丈夫的定情礼物,怕再也没有办法复原了。”
“后来从一店主口中得知你承了她的衣钵,在哪个镇上重新建了个坊,便又燃了希望,有了要寻你还原一把油纸伞的心思。”
孟聆竹唇轻抿,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良久,才轻声应了嗯,说为了她的心愿,自己愿意试试。
季女士感激地笑开,可能是觉得这层师徒关系更容易让孟聆竹共情她初闻伞坊歇业时的震惊与遗憾,一时来了些倾诉欲,在听筒端絮絮说起自己与淑蓉姐的不解之缘。
末了,她一声怅然轻叹。
“……淑蓉姐多灵巧的手艺,那么用心经营的一间伞坊,怎么会甘心歇业呢?”
勾起回忆的不只是季女士因为失落而低下去的尾音,坊外绵延落雨在石板上激出的微弱动静,更应时对景地在她脑海里荡起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