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觉瑜一愣,随即回过神来,复又有些急切地不顾礼节,径自握住了舒鹤的手腕:
“你为何?”
“你分明知晓……”
舒鹤淡然笑了笑,抬眸看向易觉瑜:
“我知晓他想要什么。”
她抽开自己的手,垂于身侧,臂弯里的披帛半坠于地,沾染了山地间未曾消弭的雨露与泥泞。
“有人本欲引蛇出洞,除之而后快,而眼下看来,谋算倒亦未必先行。”
“我何不借力使力,让其为我所用?”
“柳云添伤我亲族,毁我家乡,取其性命,难道我所行,便并非天经地义么?”
晏竹瞳仁一缩,握着长剑的手颤抖着,经年原本刀枪不入的内心,几乎要在舒鹤飘然数语中丢盔弃甲地叛逃了去。
他曾是旁敲侧击地提及过自己的过去,以她的机敏,应是能猜到其中因由。
如今陆闲以镖局为幌,实为不妥,可他亦是未曾言明,身为她继父的舒老爷本就一仆二主……
虽说舒夫人之死有待商榷,可他这些年架空镖局,试图除去舒鹤亦是板上钉钉。
今日得有身首异处,不过是在柳云添处失尽了利用价值而已,罪有应得。
更何况,陆闲乃至暗卫使亦并未得逞,镖局灭门并非意料之内,柳云添不顾声名如此大动干戈,必然不可能仅仅与舒老爷怄气这般简单轻易。
他们二者,必在璃山一定胜负,否则,此前种种你来我往的较量,皆是付诸一空。
舒鹤若当真投身进去,非但无法替何玄或是镖局中无辜之人复仇,反倒容易将自己沦为权臣斡旋下的一颗棋子,觥筹交错间的明码谈资。
“阿鹤,你知晓的金陵舒家早已对你虎视眈眈,若你自行去寻柳云添,岂非其正中下怀?到头来一番辛苦,为人嫁衣,反倒得不偿失。”
易觉瑜与晏竹四目相对,短短一瞬,他似乎模模糊糊地察觉到二人几乎一致的立场,情谊先于理智,他便率先以寥寥数辞,言尽自己心中所想。
晏竹听出他的意思,便稍许侧过身来,偷偷地去瞥舒鹤的神色。
如一叶障目般,他分明因舒鹤方才选择与沈文生一同阻拦之举而心有不满,芥蒂于怀。
可他亲眼目睹至亲一夜间丧命于眼前,他唯恐这一次仍就阻拦不及,反复在疯症幻妄中粉墨登场的梦魇,再度重蹈覆辙。
“得不偿失么?”
舒鹤轻轻地哼笑一声,低头垂眸道:
“于他而言,我还有何得失可言?”
“连立身之本都能任他予取予夺,莫非我眼下避其锋芒,来日便有能同他清算旧账的本事了么?”
“易大哥,此时此地,我还能有何抉择?”
易觉瑜本欲脱口而出的援助之说就此哽在了喉间,进退两难。
舒鹤笑了笑,揽起臂间披帛:
“我并非责怪易大哥什么,此事全凭我一人主张,不该连累天盟谷。只是我若此番前往,沈家哥哥同丹郁,便要仰仗你了。”
易觉瑜思忖片刻,应允舒鹤所求。
即便是他心有所欲,可他曾言自己要为舒鹤避无可避之际的退路,如今她既然有志筹谋,怎可因金屋藏娇之念,而让她却步于此?
他笑着一挥手,吹了声哨,说道:
“你放心,有我在,定不让你额外烦神。”
“你只管去做自己所念便好。”
沈文生仍是木然坐于孔老伯尸身之侧,听了舒鹤与易觉瑜一番话,他才恍然大悟,如今他亦是成了无家可归之人。
沈家医馆蒙此无妄之灾,柳云添如何睡得安稳?
天盟谷中人被易觉瑜召了回来,脚甫才落地,便挨了好一顿训斥。
易觉瑜处事向来是就事论事,谷中人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舒鹤亦是并不见怪。
早先她打理镖局时,为了面子与声誉,明面上总是不大好开口,时常暗地里费力周全些。
未曾想这些背后的气力,竟是竹篮打水,一去成空。
趁此空余,她略过晏竹,行至沈文生之侧,蹲下身子,低声道:
“哥哥是在为沈先生同医馆难过么?”
沈文生心里堵得慌,可他不欲让舒鹤同自己一道烦忧,强颜欢笑道:
“此事与姑娘并无干系,是柳云添目无法纪,合该遭了天谴才是。”
“天谴么?”
舒鹤笑了笑,又道:
“若当真是有天谴,先生又怎会抱憾而亡?”
她伸出自己的左手瞧了瞧,轻飘飘地笑道:
“世人皆言吉凶之兆自有天定,可大恶之人坐享吉卦,悲苦之人却事事空亡不得所托。这是何来的道理?”
沈文生似有所感,转头看向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