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细微的呼吸声还有一句破碎的话。
话入耳,她瞳孔一缩,像是触电般迅速直起腰塞鞋,头发上的簪子在打斗中失了踪迹,披散着被大雨冲刷,宛若鬼魅。
委屈涌上心头,她在雨里禁不住大骂:“裴镜渊你他妈的,你真以为老子想要管你!”
这声空旷的怒吼被屏障在大雨里,没有传出几米就消散了。
她使劲喘气平息怒火,直到腰疼又开始酸楚,她一鼓作气拖着他继续往前走。
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只知道最后把那人拖进洞里的时候双手已被麻木,脚也不知道划出来了多少伤口,疼到微微一动就像是有刀子在割。
尽管如此,她嫌弃不解气,又轻轻踹了裴镜渊一脚。
那堆皮肉……甚至或许不能称之为肉,而是鲜红地不断从玄色衣裳里流失的生命,缩成一团,只在张意之那一脚下闷哼了一声。
张意之问他:“想死?”
裴镜渊不回答,或许是已经不能够回答了。
那些人还真是冲着他的命来的,平时只在背后刺人刀子的人有朝一日也能气若游丝,嘴唇紧抿,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还真是风水轮流转,张意之垂眸想。她撕下几块裙摆,随意绑了绑手上开裂的虎口。等到不再有迸出的鲜血,她挪过去一点,摸了摸裴镜渊的脑袋,嗯,应该没有立即发烫。
幸亏这是夏天,就是浑身湿透了不至于冻死。
可惜他温度有点低,像是要死了。
难怪那时脾气硬的要死的人也能松了那口气,叫她自己走吧。
不信命又知天命,这样的人活着多累呢。她张意之这辈子,怎么就摊上了这么多这样的“死人”呢?
“伤口在哪?”张意之没声好气。
“腰上。”他低低回答她,每多说一个字都感觉喘尽了心胸中的最后一口气,只剩下鼓风口一样冰凉的伤痛。
下一刻张意之直接扯开了他的胸襟前衣。
裴镜渊不自在,抿着唇抓住了她的手。
“嘶。”张意之一皱眉,这憋孙抓着她伤口了。
“你想留在这里等死吗?刚刚不还硬气叫我救你,要是真想死在那条巷子里放过我不好吗?”
裴镜渊张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张意之动作麻利却粗暴,大概有些怨气在里面,她顾不上满头冷汗的裴镜渊,三下五除二只扒剩了最后一件里衣。
血呼啦查,倒是真能用一句惨不忍睹来形容。
伤口糊黏在白里衣上,凝固成血块的和还在流动着的合在一起,吸饱了血,随着微弱的呼吸上下交合,像是开出来触目惊心的花。
“……”
张意之抽出空瞥了裴镜渊一眼,就看见他苍白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睛深不见底一动不动定在自己脸上,哪怕已经疼地咬不住牙可没有发出一声响动。
张意之从未见过那一双总是胜券在握收敛漠然的眼睛里竟有一点水光,潋滟生心。而在那沉默中,她又想起来大雨磅礴他咬牙吐气说出来的话:“别管我了,你走吧。”
别管他了,又是别管他了。
走吧,又是走吧。
她要走到哪里去?天涯海角还是这一群薄心冷意的人,说着一样的话都想要把她拉下水,都想要……丢下她一个人。
她磨了磨牙,冷笑:“我眼睛可还没好透,说不定随便一动……”
她说着,手随便一动,摁在了伤口粘合处。
不出意外,裴镜渊脸色一变,闷声哼溢了出来,冷汗淋淋与雨水混合在一起,倒显出几分脆弱的模样。
原来这个人也是血肉做的,也会死也会疼,可他总那么肆无忌惮,白己毫无保留设计在里面,时间久了也就叫人忘了这是一个生老病死的凡人之躯。
张意之手下有数,他疼,可她实则并没有下力气,见他皱起眉难受的样子就面无表情收回了手。
“……”张意之一只手用食指和大拇指轻轻摁在伤处周围,另一只手慢慢分离粘合在一起的血肉。
有些地方,不得不抽出袖中刀,一点一点也不知究竟是血还是肉,寸寸割断。
那时候,雨已经停了有一会,天已经渐渐亮,蒙蒙的光透过并不深的洞口进来,掺合着细细的风和甘草味。
裴镜渊,他疼的神经都几近涣散,一只手紧紧抓着张意之垂落的一块衣裳布,眼神错开一点,落在张意之披散着将干未干的发丝上,偶有一两滴雨珠子凝结在发尾上,在晨曦微光里折射着头发淡淡的颜色。
张意之手上精准,有时候不免还是扯着伤口,可裴镜渊再也没有吭过一声。
以至于到最后张意之分离开,看着鲜血淋漓却隐隐有腐的伤口心惊时,以为那人已经晕过去了。
她直起腰想要喘口气,却见他还醒着,实际上,一动不动望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