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二兄这么大的官,一声令下哪个官员敢不服从。”
张意之没有说话,四周只有雨点子砸进地面的声响,她觉得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
当她回到客栈看见独自一人在灯下观棋的裴镜渊,自知道这件事她或许猜对了。
“程先为不肯放人。为什么?”张意之站在门口,将伞收起来放在门口的雨架上。
屋里只有一盏灯,看起来有些昏暗。
“怕事。”裴镜渊只有这么简单的两个字。
“你告诉他你是谁了吗?”张意之坐在他对面,遮住了窗外投射进来的唯一的一丝光线。
“没有。”裴镜渊放下手里的棋子,“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
“更何况多说无益,程先为三十四为官,从县役一路稳当提升到郡督,早就已经深谙为官之道,话里虽然满口答应,可他不敢掺和这桩吃力不讨好的事,自然也不能出人入人。”
在裴镜渊左手底下压着一本从吏部借来的保密官案,上面停留着的一页正是程先为二十五年以来所有的升迁调动,果然事事小心,几乎是难得少见的顺利。
且他的案底居然赤条条的干净无比,连一条能够叫人拿捏他的证据都没有。
张意之看了许久,问:“非要用他不成吗?”
“三渡:渡洲、渡崖、渡陕,看似与三溪还有很大的据关,程先为也是因此才会放心大胆甩手掌柜,但实际上……”
裴镜渊伸出手在一个地形图上划了一道,一条水路从丛山雾障中显现出来。
“实际上,等到灾民北上,先来的就是这里。”
“好。”张意之突然说道。
裴镜渊还没有说完的话一滞:“……你有办法?”
张意之将手里的案卷放在桌子上上面赫然写着他的九族族谱,她的手指在他的妻族“佘澄”上,眼中闪过精光:“既然这么顺利,那就人为制造一些坎坷好了。”
裴镜渊一挑眉,好像突然就明白她在说什么了。
“还有一事。”裴镜渊适时开口。
“你前几日叫我搜寻三溪本地灾发后莫名失踪的那个治水官。”
裴镜渊从袖子里夹出一张薄纸:“小七在郡督府的藏书阁里找到了。”
张意之见他打开,一张污秽却有一双明亮的眼睛的脸在眼前浮现。她接过这张纸,心里突突。
“你见过他?”裴镜渊时时注意张意之的神情,等看到她如此神情,心下明了了几分。
“还真见过。”张意之放下那张纸,拍在了桌子上。
*
程先为悠闲悠闲坐在木椅子里,慢吞吞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侧室传来晃晃悠悠的小曲,丝竹连绵不绝的绝音雅致动听。下着雨听着小曲,他眯起眼慢慢用手打着拍子。
佘澄水葱一般的手指拿着食篮进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这么一幅景象。
侧室与主室之间隔着层层轻盈的纱布,在风的吹动下里面的艺人若隐若现。
方才那位自称为使臣的大人来谈话的时候里面就坐满了吹拉弹唱的伶人,只静悄悄听着两人的谈话。
等到使臣一走便又是天上人间的奢靡景象。
实则养伶人只是为人不齿,并不是犯罪。他倒是谨慎,也只是在空闲时候戏耍一番,没有什么真正出格的举动,所以佘澄才能以正室之身份一次又一次容忍他。
佘澄是佘氏旁支的嫡女,比起程先为年轻二十岁不止。不过这在南方各省都是不成文章的惯例,佘氏的女儿等到了出嫁的岁数,只能挑着高枝嫁出去为家族巩固势力。
她嫁的不算特别好,不过胜在程先为官职大又为人圆滑,这么多年竟也相安无事。
她将食盒放在桌子上,在程先为另一边坐下来:“那位使臣你就那么打发出去了?”
程先为,他心里喜欢这个娇贵的小妻子,也因为她的母族而敬畏她,于是笑笑握住妻子的手:“要不然?现在这个节骨眼上绝对是树大招风,想叫我当出头鸟,真当我是傻的?”
佘澄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她的老家离着受灾最严重的三溪很近,在母亲父亲的来信中也不时能窥见一星半点受灾的消息,知道那里的难民流民过的何其艰难。
可这些话她是说不上口的,她知道程先为不是喜欢喝枕边风的人。
“怎么了?”程先为喝了一口妻子亲手煲的鱼汤,正偎贴的眯着眼享受,转眼就瞧见佘澄脸色不太好。
“没什么。”佘澄倒是没提这些事,“前些时日来的督察官按照你的惯例招待好了,家主那便妾也打点了干净。”
程先为笑不拢口,抚掌大笑:“我说什么是贤妻,这难道就不是吗?哈哈哈哈哈。”
佘澄扶着桌子起身,杏眼未有些擦红,显然不想说笑:“安哥儿这时候也该醒了,妾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