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当时所见一一详述。”大约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让这个中年官员起了恻隐之心，他倒是和颜悦色地。
“婉儿原是太子殿下身边的宫婢，被派去太子妃的宜春殿，太子妃又命我督醒宫中各人仔细差事，”
崔婉儿啰里啰索地说了一大堆，是想提醒说她是太子和太子妃身边的人，让他们尽量手下留情些，见寺卿若有所思，她又继续往下说，
“今日早上，婉儿从宜春殿往宜秋殿而去，远远望见班爪公公立在院外，因班爪公公一向不苟言笑，奴婢有些怕他，便低了头，突然听着班公公一声大叫，抬头时，见班爪公公捂着喉咙，青饮从院内奔出来扶住他，班公公跪了下去，然后，婉儿就看到他流血了。”
“你是说，青饮先扶了，班公公才流的血？”
“不是不是！”崔婉儿连忙摇手，“婉儿起先离得远，不曾见到血，走得近了才看到。”
寺卿转了话题：“你与青饮关系如何？”
“他阿姐青茗原与我关系尚可，青茗死后，我与青饮也有交往，彼此友善。”
“青茗何时死的？死因是什么？”
崔婉儿有些愕然，愣了一会：“青茗的死和班公公的死没有干系。”
“你只管答就是。”
片刻的沉默里，隔壁刑室传来惨烈的叫声——那里审的是青饮，审问的两位大理寺少卿，那个与寺卿咬耳朵的金吾卫将军也在里边。
崔婉儿在青饮的惨叫声里起了一身恶寒。
寺卿侧着耳听了一会，叹气道：“不好好说，便只能舍出一身好肉了。可惜。”
“我说！”崔婉儿一个激灵，“青茗一向跟在太子妃身边，但几个月前突然自尽了，听说是太子妃与人私会被青茗看到了，太子妃为了灭口，就让她死了。”
寺卿对审出“太子妃私会”的消息有一瞬间的愣神，却也没显出喜怒，这时有狱吏进来，俯身与他耳语几句。
狱吏走后，寺卿走到崔婉儿跟前，蹲下身子，直视她的眼睛：“青饮已经招了，他说他杀人的时候你看到了，你还替他瞒吗？本官念你无辜，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供述。”
.....那还瞒什么呢？
再瞒下去，少不得墙上挂的那些骇人东西要用到自己的身上来。
“婉儿确实未见到青饮动手，不过，抬头看时，青饮就在班爪公公身边。”
......
签字，画押。
但大理寺没放她出去，却把她扔进了一间牢房。牢房阴暗潮湿，里头已经关了好些个女犯，个个面目呆滞、蓬头垢面，崔婉儿又起一身恶寒，缩在一边不敢吱声。
脚底下一阵悉索，她转眼一看，竟是一只耗子。
耗子不大，灰毛圆眼，崔婉儿惊叫一声，跳了起来。那些女犯都无动于衷，有人往身上抓来抓去，然后抓出一只臭虫放在指甲上压一压。
崔婉儿站在牢房中央，左右环顾，心里怕极。
她不知自己要被关多久，她眼下还算齐整干净，再过些日子，大约就跟她们一样了。她不敢坐下，只倔强地站着，腿酸人困，迷迷糊糊地只觉脚踝也开始奇痒，大约臭虫、虱子沿着她的布鞋爬了上去，两只脚交替磨蹭，也只能略解痒意。
就这样过了两三日，她已经支撑不住，认命地坐在地上。耗子再从脚边窜过，她也就缩缩脚让了过去，若是下一次再有，她已经打算不动弹了，因为光抓身上被臭虫虱子咬出来的红疹就已经费了大半功夫，她快要疯了。
牢房外有狱吏走动。
脚步声近，咣地一声，牢门被打开：“崔婉儿，出来！”
——嗯？
......
她走进宜春殿时，各位侧妃嫔正在跟薛灵芸请安，道完万福后各自在随身婢女的搀扶下坐到席垫，身前的波涛汹涌一片一片地酥白，像在田里种了许多白棉似的，她们都一脸惊讶地望着浑身脏兮兮、散乱发髻上还插着几根稻草的崔婉儿。
崔婉儿突然觉着身上痒，随手抓了几下，稻草桔跟着她的动作簌簌抖了几下掉了下来。
“你......没事了？”薛灵芸似乎有些不信。
“太子妃万福，奴婢已无罪。”
崔婉儿行了一个礼，心头有些高兴。——这事大约原本没那么好过的，她能这么快地脱身，想来唐贤是替她说了情，他终究是牵挂着她的。
薛灵芸嫌弃地看了她打眼：“也不知道洗一下、换身衣裳再来！”
“奴婢这就去！”
崔婉儿高高兴兴地回了掖庭，要不是天气尚寒，她恨不得扑进池子。
掖庭宫有一处屋子，专门给宫奴们洗沐之用，只是此时没有热水，储水缸里的水温温地，这时候洗必定是嫌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