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芙有些魂不守舍。
她有时读不懂自己,她不甘愿承认自己是那样无用的庸人。她不过跟裴炎过了几天安稳日子,怎倒有乐不思蜀之嫌?
爹娘之死,声誉清白,桩桩件件都须得讨要个说法。
方才见着裴炎的燕云心经,她似乎才真正意识到这些年虚度的年日。
若学成神功的是她,那日中秋夜宴想必能钳持了顾宵,定叫他原原本本交代出来。
若她潜心修为,皇帝忌惮她师承爹娘,说不定也给她封侯拜相,领兵踏平西羌蒙原,戍边护国。
一切都是“假若”,而今只显笑话一场。
裴炎瞧出她闷闷不乐,还以为她只是挂念爹娘,言辞关切却不达意。
阿芙眼看北上在即,也不愿惹出旁的麻烦,由此并不明说,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不叫人看出端倪。
周蘅本以为她们姐妹俩还能在军营相处几日,不料才过一夜,阿芙便要离开燕峡关。
她既然已答应阿芙留下,就不会再反悔。默默守在帐内看阿芙一番打点,梳洗妥当,似又换了个模样。
她本就生得极为俏丽,前些日子又被好生照料休养许久,先前艰难境况下的憔悴之色已荡然无存。
她与裴炎皆着玉色长衫,复一看,仍是那娇俏明颜的大小姐。
周蘅本想送二人出关,可岳庭知却奉命跟随身边,说是杨见翊有令,半步也不得退让。
阿芙又是好一阵安抚,姐妹俩便在军营郑重告别,只求他朝再见皆圆满。
那森布赫早已在关门打点行装,此行驴车三架,马轿一顶,他们又顾了些专办的小厮,那森便是随行的护院,瞧着的确像模像样。
一行人自燕峡关出发,因心中记事,由此脚程很快。
不过数日便抵达北都城外。
蒙原民风开化,却又遗留部族原本的野性,北都虽为王贵之地,但仍有许多边境走贩往来行商。
阿芙与裴炎混在人流中顺利进了城,只是那森布赫仍不敢宽下心来。
依照杨见翊的安排,那森布赫是接引的探子,而北都当地还有一名望风的哨岗。
此人出身中原,以战乱失所的流民身份扎根北都,干着二道贩子的生计。
这汉人探子与那森布赫约定于城北食肆碰面,两拨人汇合后,再由他带阿芙前去城中的落脚点。
阿芙坐在车内,不由好奇地掀开一边布帘朝外张望。
北都的热闹与丰京的热闹并非一类。
这里的吆喝甚嚣尘上,并无明晰的规划,来往行人皆是人高马大,衣着更是千奇百怪与中原截然不同。
阿芙不由心底发憷。
正暗自思索着,车队缓缓地停了下来。
那森布赫跳下马,向前与那食肆外的蒙原汉子交谈了几句,随后他抛给店家一块碎银,那汉子眉开眼笑地招呼了仆从将驴车赶到了后院。
那森布赫回身走来,站在马车外道:“公子爷,咱一路劳顿,不妨在酒家打点一番再回大宅。”
那蒙原店家也迎了上来,一开腔,汉话说得比那森还要难懂。
阿芙努力辨认着,他像是在自卖自夸,说自己酒香肉足,许多外地商贩都是熟客。
这本也是表个模样,裴炎自然答允,店家便笑着回店内招呼。
裴炎先落了地,随后将阿芙接了下来。
他二人模样出挑,裴炎身材挺拔更不输北都子民,才落地便引来不少目光。
店家复一出门,瞧见贵客真容也不由暗自诧异一番,随即麻利地将二人迎进门。
阿芙跟在裴炎身侧,听店家极为讨好地一口一句:公子爷。
末了,目光落在她身上,隐晦地揣测:“公子仪表堂堂,尊夫......”
他话还没说完,裴炎已冷眼望了过去:“舍妹认生,头一回走商来见个世面,掌柜无需特地招呼。”
阿芙头也不抬,掌柜识相地忙跟上裴炎,只当见不着旁人。
两人跟着掌柜在前,那森在后打点行装,也不过才几步路的空子,大街上却忽而传来一阵不小的动静。
食肆毗临北都一座城门,由此人流如织。
阿芙循声回望而去,只遥见一队人马自城外进了主街。
为首的青年一看便知出身尊贵,他一身墨色大氅端坐马背,眉眼英武,气势逼人。
他左右各有一护法,身后更跟着十数名练家子,往来的百姓纷纷避让,似乎一眼认出此人身份。
阿芙此际无心凑热闹,转过身便打算跟上裴炎。
不料她略一靠近,却见裴炎神思微沉,忽而低语:“有埋伏......”
阿芙一怔,又惊讶地回望向长街。
说时迟那时快,原本喧闹的大街忽而惊起一声嘹亮的马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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