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芙仍像往常那般坐立不安,三不五时就要站起身望向一眼到头的门帘。
周蘅见她心急如焚,也知这姑娘早已没救了,只是看不清自己的心思。
都说当局者迷。
可周蘅没见过双迷糊的当局人。
但她跟裴炎一直不对付,阿芙又死咬牙嘴硬说他们就是兄妹。
那便罢了,这或许是人家的情趣,周蘅可是个既笨又聪明的,怎好意思戳破。
好不容易门帘轻动,裴炎徐徐掀起了布幔。
阿芙这才松了口气,见着裴炎两手空空,不由又疑惑地追问。
裴炎这才道:“如今我们秘密行事,绣春刀在身总归太招摇。金刀交由殿下暂为收存,我也更安心些。”
阿芙有所领悟地点点头,便也没再起疑。
又问起杨见翊召见所为何事,裴炎也三言两语解释了清楚,只说一路的境况,问起前去蒙原的打算,最后又说了些朝中闲事,天色已晚便散了场。
他虽有意隐瞒,但也只想免去阿芙心中忧虑。
再稍晚些,岳庭知带着两名小将端来了简餐。
边关毕竟不同中原,餐食也都因地制宜,野菜汤、粗面馕饼和羊排肉,如此简单丰盛,味道却也可口。
三人饿了一天,又是都很沉默地进食。
裴炎替阿芙撕了些馕饼,忽而慢声道:“殿下几日后行将回朝,你我前去蒙原的筹谋,应就安排在这两日。”
阿芙默默点头,周蘅却听出了不对劲:“你、她?”
她指了指自己:“那我呢?”
裴炎看她一眼,“你是异族容貌,前去蒙原难免自曝身份。殿下让你留在燕峡关,无令不得离开。”
周蘅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他要软禁我?”
裴炎未明说,而是又给阿芙添了一碗汤,嘱咐她多喝些暖暖身。
阿芙也皱眉道:“留阿蘅一人在燕峡,我不放心。”
裴炎无奈地轻哼了半声:“你可知如今燕峡最为安全?”
他后半句话到底没说出来。
他们这位六皇子,在燕峡一带早已手眼通天。别说神不知鬼不觉收容一名钦犯,哪怕是让他就地起兵造反,只怕也是丝毫不怵。
末了,他又转头望向阿芙,“你我前去蒙原同样凶险异常,殿下已打点人手行装,打算让我俩假扮皮毛贩子深入北都。你我都是中原样貌,本就十分惹眼,若周姑娘再随行同伴,只怕还未能接近特穆尔王府,我们已被耳目盯上。”
周蘅气道:“我不需要你们的殿下打点!我自可想法子前去蒙原,谁也拦不住!”
先前阿芙知道她孤身一人留在边关,恐有变数,但如今听得裴炎解释,心中又怨自己冲动行事。
既然杨见翊发话留住周蘅,那他必然已有打算。
只是周蘅脾性刚烈,此刻未必肯再听劝。
阿芙悄悄朝裴炎打了个颜色,他默然会意,随后不再言语,默默地吃完了碗里的羊排肉。
这便站了起来:“我去满些水,入夜外出只怕不太方便。”
裴炎一走,阿芙便挪到周蘅身旁。
她此时仍在赌气,面前的食物没吃几口,见到阿芙示好,面容依然僵硬。
阿芙撕了一块羊肉递过去,周蘅不语。
“阿蘅,我知晓你恨极了世子,若你懂我,你更明白我的苦楚。”
她伸手拉住周蘅的胳膊,低声一叹:“此番密入蒙原,我与五哥皆无后路。若我们身份败露,此事便不再是私人恩怨,而是掉脑袋也不足休的把柄。”
她将心中思绪和盘托出,那阵愧疚愈来愈浓。
周蘅不甘心:“为何裴炎去得,我却不行?阿芙,我不想独自留在燕峡,这样的日子我过够了!”
阿芙听她提起裴炎,手间一颤,竟不知如何作答。
是啊,为何裴炎就去得?
为何裴炎甘愿去?
从始至终,他一句也没多问过,一次也没拒绝过。
因他说,他向来欠着她么?
可这样的人情债,阿芙又要怎样偿还......
他喊她一声大小姐,她却从来没将裴炎当成低她一等的闲散人看待。
阿芙长叹一声,牢牢握着周蘅的手:“阿蘅,我不愿再多一人因此事冒险,你答应我留在燕峡,可好?说不定他日需要你在城中策应,你留在此地,我们不算满盘皆输。”
“我已没有退路了,而你还有。你且想着,若我们失败了,总得有人替我和裴炎报仇雪恨,你说呢?”
周蘅原来有一腔不愿憋在心头,只等着一一说与阿芙。
如今见她却做好了赴死的打算,又提及报仇......
她心中思虑万千,一时间不能拒绝,可却又无从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