韫开车去了工作室。
他体贴地没有选择上一次人体模特的房间,而是坐在宽敞开放的大厅。倒了两杯水,回到书房,手里掂了本厚重的砖头书出来,好像他们今天的的确确是要补习一样。
周可颂噘着嘴。
这个时候他们前戏都应该做完了,而不是在这里对比外光派绘画大家的笔触技法。
她叹了口气。
徐蔚兰:“听老师讲课你叹什么气?”
周可颂不敢吱声。
黎雪韫笑:“是有些难。”
徐蔚兰:“难就要攻克,唉声叹气有什么用?”
周可颂脑袋埋下去。
黎雪韫:“叹气只是身体的一种正常自我调节,不是什么坏事。”
徐蔚兰哼了一声。
“你和你父亲还真像,”她说,“歪门邪理一大堆。”
周可颂咬着笔:“你和他爸爸认识?”
“别咬笔,脏死了。”徐蔚兰指她的手:“我没和你说过吗,高中同学。”
周可颂吃惊:“黎教授比我大这么多岁呢。”
这话一落,黎雪韫微微眯起眼睛,唇边斯文得体的笑消失。
徐蔚兰:“他爸大学就结婚了。”
而徐蔚兰年近三十才生得她,自然差得岁数远了。
“前两年,父亲开车载我还路过了您家,”黎雪韫说:“看得出来,他很怀念。”
徐蔚兰:“怀念考第二的日子?”
难得探听到八卦,周可颂不愿再被盯着上课,“什么第二?”
“学校读书的时候,大家都爱争考试第一,黎建南回回被我压一头,怎么学都比不过我。”徐蔚兰睨一眼:“倒是生了个好儿子,在这件事扳回去了。”
周可颂咕哝:“我也不差吧……”
徐蔚兰:“你跟小黎比?”
周可颂:“他大那么多呢,怎么比。”
黎雪韫眼角教养极佳的笑也没了。
徐蔚兰:“他在你这个年纪已经去国外办画展了,你呢?”
周可颂嘟着嘴趴下去看笔记。
徐蔚兰训完她,“那时候路过了,怎么不进来坐坐?”
黎雪韫:“他怕您又要跟他比。”
那会儿黎建南已经下车了,让他掌着方向盘兜一圈再回来。
黎雪韫开到后院就踩了刹车。
半拉着窗,惫懒地倚在门边,缓着刚从国外回来的时差。
街斜对面传来脆脆的笑声。
似乎是哪家女孩儿在玩闹。
黎雪韫起先没撩眼看,也不想抽烟。后一刻,软侬侬的撒娇声,腻得他嗓子发痒。
“……哥哥,你把花环还我呀。”
他循声朝隔街的那间小院子望去。
那日是春分,杏花满眼。
女孩儿坐在树下的秋千上,薄薄的一件白裙子,贴身,美好柔软的弧度一览无遗,可她无所顾忌,大胆又不加掩饰的俏生生,随着杏花树下的阴影流动过她细白的颈,瘦削的肩。裙底那双骨肉匀称的腿,直直伸出去,似乎要踢隔壁院的男生。
一小片儿缀蕾丝的白布,青春又招眼,在黎雪韫的视线里时隐时现。
车里静静地燃起一支烟。
男生结巴:“你、你注意点……”
他把手里的杏花花环还给她。
女孩笑嘻嘻:“这么低的高度,我才不会有事。”
她从秋千跳下来,把花环戴到头顶,趴在中间那道木栅栏上。
“好看吗?”
她的眼睛像融化的蜜糖,甜美晶莹地闪在日光下,满是少女春芽萌动的爱慕。黎雪韫看见男生高大的身形慢慢拢住她,一个似是而非的接吻角度。几秒,他后退两步,重现露出女孩儿泛着红晕的脸颊,微微起伏的胸脯。
如同初熟的蜜桃。
她伸出淡粉色的舌尖,轻轻舔了一下饱满的下唇。
桃汁四溅。
吹进车里的风充斥着让人头晕的芳甜气息,黎雪韫把窗户再拉低一些,伸手再去寻烟——
烟盒已经瘪了。
门外掷了一地火星凌乱而急促明灭的烟蒂,仿佛他从未被安抚的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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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程课,也不知道为什么,黎雪韫回回都提极难极偏的问题,周可颂在徐蔚兰的注视下绞尽脑汁地回答,一堂课,上得比跑马拉松还叫她精疲力尽。
直到夜幕低垂。
黎雪韫看一眼表,终于舍得放过她:“今天就到这里吧。”
周可颂倒在沙发上。
黎雪韫递来一杯水:“很累吗?”
周可颂不敢说实话,只好偷偷瞪他。
圆睁的鹿眼三分娇憨,微微竖起的柳叶眉也有着青春朝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