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岸滩涂上,领兵值夜的都尉应弦而倒。
在这猝不及防的变故中,周遭的士兵们皆是悚然一惊,倏忽间便有少不更事的新兵惊呼着慌乱起来:
“……啊!……”
“……有人偷袭……”
“……王都尉……王都尉被杀了……”
回过神的裨将当即遣亲卫吹角发令,而后厉声道:“不想死的,听令列阵!”
只是裨将还不及进一步稳住局面,便已见玄朔军的前锋步兵举着长槊与铁盾,当先冲上了滩涂,瞬间与此处措手不及的守军混战在了一处。
四下人喧马嘶,金铁齐鸣。
短兵相接之中,有士兵挑起的炬火在对战中失手飞出,撒开一片火星颓然坠落,在潮湿的泥土之上渐渐灭去。而这瞬息明灭飞转的火光当空照见铁骑突出、刀光如水,而那水色的最亮处,又倏忽绽开殷红的雾色四散飞溅。
河畔的鼓角声很快引来了驻守于此的昭国步骑主力,一时之间,三面便又有隆隆的马蹄声动地而来,有若惊雷。而在洛涧河水之上,亦有战马接踵踏过流水,激起浪涌潮鸣。由谢长缨与谢迁率领的五千接应兵力在此时当机立断全军压上,涉水支援前线。
因两军在这一月间的数次交锋试探皆在洛涧下游,萧子平便调了精锐往北面严防死守,如今能够迅速驰援的步骑兵其实不过半数,更兼军中新兵不少,令他们在交战之处难免因骚乱失了反攻的先机。
双方战至酣然,相争不下。及至月落星沉之时,玄朔军方借机猛攻士气疲累的侧翼新兵,在血雨刀光之间,将昭国的防线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借着新兵的惊惶骚乱一路推进,总算在日出前打散了敌军的几股兵力,令其渐有各自退守之势。
谢遥抬手擦了擦面上几近凝固的污血,却也并不急于紧追,反倒是先行拍马,赶至二人身侧会合:“他们向南北两处各自退了,我们怎么追?”
谢迁扬声应道:“渡河前崇之已领了些人手快马加鞭赶回后方,此刻想必已劝动那两位将军乘势进攻萧子平部,你只管借着这些败兵的势头北上便好。”
“知道了。”谢遥朗笑着应了一声,径自拨马向北而去。
谢长缨却是在此时侧目看向谢迁:“怀真,你再领两千人与他同去吧。那毕竟是洛涧一带的精锐兵力,若只是依靠这些乱兵的冲击,怕是未必便会大乱。”
“好。”谢迁颔首应下,只是策马行出数步后,又回首问道,“那你呢?”
“我领余下的人手向南面去劝说谯王部众进军北上,洛涧已破,三方合兵宜早不宜迟。”
“嗯。”
谢迁便也不再多问,一面遣亲卫打着旗语策马传令,一面扬鞭策马,向北追上谢遥。待得玄朔军整兵列阵清点过人数后,他们便引了步骑兵近七千人,一同急行军而去。
而直到目送这一行人整兵离去后,谢长缨方才回马传令,纠集将士向南追击梁显残部。
彼时朔月既沉,星斗阑珊,谢长缨抬眼时虽还不能望见朝阳,却已可在抬眼远眺之际,瞥见山陵之后的一线鱼肚白。
——
当朝阳渐次翻越东岸起伏的山峦,洒下耀目的晨光时,硖石山上下的战事也已尘埃落定。
江怀沙行至崖边扶着木栅远眺,见淮水之上的殷红已随流水淡去,唯有断刃残戟尚在水波间浮沉不定,而那水波又倒映着粼粼的日影,幻出一片光怪陆离。他也只是在此伫立了片刻,便仍旧侧身回到了营中又一处成堆的粮袋旁,取了佩刀信手一划,不出所料地又见到河沙细细地流出。
江怀沙默然片刻,随即召来了同样在不远处清点营中物资的士兵,吩咐道:“去告诉陛下与扶风郡王吧,硖石军营中皆是以河中砂石充入粮袋,不知他们是在粮尽后诈掺砂石以惑我军,还是在撤退之时已将粮草尽数运走。”
“是。”那名士兵听罢应声,正要转身去寻主将时,却冷不防险些撞上一人,忙行礼道,“……秦将军。”
快步赶来的秦镜亦是忙不迭地止了步子,向一旁让了让:“嗯,既然江校尉有吩咐,你便尽快去做吧。”
“是,末将告退。”
待那名士兵离去后,江怀沙方才不掩疑惑地看向了秦镜:“鉴明有何事吩咐?”
“吩咐可谈不上,只是方才正巧有些新鲜事儿,或许与你的发现有关。”秦镜向着那一叠“粮袋”的方向微微扬了扬下巴,而后笑道,“今日清晨,在东岸布防的将士截获了硖石军营陷落前派出的一个信使。他所携的书信中说……”
他说到此处,略微顿了顿,再次打量起了那一地的砂石:“‘今贼盛粮尽,恐不复见大军’。信中落款是陈却,看起来是打算送往洛涧方向——呵,当然,这件事眼下想必也已为陛下所知。”
江怀沙默然片刻:“你莫不是特意想来看一看我的反应?”
“虽说这个提议很有趣……”秦镜看戏似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