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安三年八月末,丛中的木樨尚未绽放,秋日的长风便已吹落了江北的最后一枝菡萏。
自七月边防调动以来,谢长缨便以淮水堤堰工事陈旧为由,先后将仍旧留居淮北的数万百姓分批迁往淮南居住,并借调多方军民加固盱眙以东的淮水防御工事。到得此时,一切已然初具规模,只是自淮北的寥落无人之地展眼四望,便难免令人觉出几分萧瑟。
这一日天光向晚、城阙披霞,衬得江北无际的广阔平原之上尽是一片苍苍晚色。谢长缨策马扬鞭自淮水畔折返时,正见西方天际的夕阳与云海已交织着凝成深深浅浅的绛红夜紫,浓墨重彩地压在了泗口军营的望楼之上。
今日淮水工事进展顺利,故而同行前去的几名将领已早早地收工回营,而谢长缨则多留了半个时辰,抚慰了一番堤堰之上劳作的士兵与百姓。眼下诸方无事,她便索性收了收缰绳,而后任由战马闲步前行,颇为悠闲地展眼欣赏起了四下里的仲秋景致。只是不过多时,她便遥遥望见谢迁自军营的方向策马疾驰而来。
谢长缨勒马缓行,待到对方行至近前时开口问道:“……怀真?营中有急事?”
“彭城有变。”谢迁在她身侧拨马调转方向,而后与她并辔前行,“未时正有徐州军的斥候渡河而来,声称七日前彭城遇袭,次日一早便遭围城,来者似是昭国的青州军。”
谢长缨蹙了蹙眉,旋即冷笑道:“竟然忍到如今才出手么……此事当真?那名斥候可有凭证?”
“的确有现任彭城内史的手书印鉴。”谢迁应了一声,亦是当即捕捉到了她言语之间的微妙之处,“方才知玄说……‘如今才出手’?你早已有所预料?”
“算是如此,否则我又何必迁居百姓修筑工事?”谢长缨颔首,将此事一笔带过,转而道,“这些不重要。那斥候可曾提到如今彭城的粮草与防御状况如何?大致能够支撑到几时?”
“彭城历来便为屯兵之所,即便如今未有重兵,也不致旦夕破城。粗略算来,彭城守军支撑一月当是足够。”谢迁说到此处,不免狐疑地反问道,“知玄突然问起这些,是有何打算?自此出兵彭城,可用不了一个月。”
“自然不会是作壁上观,我只是想兵不血刃而已。”
“你知道这不可能。”
“我指的当然不是收复彭城,淮北如今并无山川屏障,原本便不是久留之地。”
谢迁心下了然,在与她颇为默契地对视了片刻后,转而问道:“这之后呢?你可不会令敌人平白占了淮北而不付出半点实质性的代价。”
“这之后,自然依照那个最大胆的设想行事。”
“……我明白了。”谢迁轻叹一声,抬眼时已见营地辕门近在眼前,便当先勒了缰绳翻身下马,转而对谢长缨道,“走吧,知玄不妨亲自去和那几个人谈一谈。”
“嗯。”谢长缨颔首应下,亦是跃下马背将缰绳交与一旁的马曹士兵,而后与谢迁一同向军营的主帐走去。
此刻余霞散尽,夜幕渐起,远处的红叶青山之间隐有雾色幽浮,衬着飞掠南行的雁阵与三两爬升的疏星,便更添了几分清寂与萧瑟。
谢长缨掀帘步入主帐,在抬眼瞥见静坐等候的三四名斥候时,便得体地含笑开口:“今日淮水之上事务冗杂,劳各位久等了。不知诸位南下前彭城局势如何?南下时又可曾遇上敌军追击?”
那几名斥候听得这番响动,皆是忙不迭地起了身向她行礼。而其中为首的斥候紧接着又解释道:“谢将军今日款待,末将感激不尽。我等夤夜缒城突围时,敌军已然在彭城郊野合围。同行出城的约摸有六七支小队,如今看来……似乎只有我等侥幸避过了敌军的搜捕。”
“六七支小队么……我明白了。”谢长缨微微颔首,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
彭城一带的地势并不利于隐匿踪迹,昭国的军队既已在城南阻截了其他几支小队,当真会正巧“漏下”了他们么?
心念陡转之间,谢长缨已然打定了主意,因营中的几名裨将已核实过了几人的身份,她便也不再多问,只是追问道:“几位可知当初敌军的前锋从何方进攻彭城?”
其中一人蹙眉回忆了片刻,恭敬地应道:“谢将军,此事因昭国士兵在边境互市之中寻衅滋事而生。那时敌军最早突袭的是正北方向的城门,随后其主力自西北方而来,包围了彭城。”
“果然,昭国青州军若想南下进攻彭城,便必须在留城屯驻粮草辎重。”谢长缨微微颔首,吩咐道,“既如此,烦请诸位设法告知彭城守军,便说泗口镇的玄朔军已知道了前线的战况,不日便将出精锐轻骑突袭敌军粮草。请彭城内史务必保住城中的守军主力,等待会和。”
几人未曾想到谢长缨答应得如此爽快,此刻俱是一惊。片刻后,那名为首的斥候方道:“既如此……我等定当不辱使命即刻动身,将您的决定带回彭城,以正士气。”
“诸位不必心急,此去彭城路途凶险,不妨在此稍作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