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相欢蹙眉凝眸,目光落在前来通报的仆人身上,实则思绪早已飞远,短短一瞬,已有十数种想法从她脑中掠过。
在她没有注意到的身旁,桓渊却是凝望着她,神色晦暗不明。
过了片刻,桓渊向前一步:“王妃若是身子不适,可以先回听雨苑。”他对程相欢微微一笑,“我去见一见皇兄,晚些过来。”
谁知,本还在纠结思考的程相欢听见这话,不假思索扯住了他的衣袖。
“我与你一起去。”她道。
抬首望向桓渊的眼睛中满是坚定。
她知道自己应该离大皇子远远的,最好老死不相见,这样她才可以完美躲过原本的剧情线。
但她也记得,自己答应了桓渊,要保护他。
在她看来,桓渊体弱多病,性子又软,纵使有些小脑筋小谋略,也断不会是原文中一心搞事业有男主光环的大皇子桓江的对手。
浅金色的眼眸在阳光下清澈干净,一眼便能望到底。
程相欢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温小王爷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就和她的弟弟一样。
保护弟弟,天经地义。
“我与你一起去见大皇子。”程相欢更加坚定地又说了一遍。
桓渊低头看着那只扯着自己衣袖的手,骨骼纤细单薄,轻轻一折就会断的脆弱模样。
他不易察觉地叹息一声: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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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喜二弟弟妹大婚。”
程相欢推着复又乘回素舆的桓渊一到正堂,便见一人身着嫩黄色蟒纹锦袍朝服对他们微微一揖,器宇轩昂,薄唇琼鼻,一双桃花眼摄人心魄,身上带有隐隐异香,似是什么昂贵罕见的熏香。
程相欢暗暗咂舌,难怪原主会对这个渣男如此死心塌地。
确实是有一副唬人的好皮囊。
桓渊迎上前,引桓江坐下,与其客套了两句话。
桓江笑着应付,忽而眼神一转,瞥见站在桓渊身侧的程相欢,展颜一笑,极尽亲切:“听闻弟妹日前落水受寒,近日可好些了?”
一句话,话如刀锋包裹薄缎直直劈入桓渊与程相欢之间。
看似随口一问,实则表明了他桓江早早已经注意并关心他的弟妹,更是暗讽了程相欢身子不好却还要为桓渊推舆,他们两人的感情,并不如今日桓渊请旨时所说的那么好。
瞧,我个外人都知道你新抬进门的媳妇身子不好,你身为丈夫不知道?
桓渊正欲说些什么,只见程相欢先他一步,对桓江轻轻一福身,颔首微笑,不卑不亢。
“谢皇兄怜爱,皇兄有所不知,”她抬眸,正视这个让她又气又怕的男人,信口胡诌,“皇兄有所不知,冲喜一事向来是双向的,我为夫君冲喜去病的同时,我自己身上的病症也已然痊愈。”
“但还得是皇家福泽深厚,这冲喜之法才可这般奏效。”程相欢伸手搭在桓渊的肩上,一副亲昵模样,“皇兄您说是不是?”
说是?那套冲喜说辞简直是在骗小孩。
说不是?那岂不是否认皇家福泽深厚?
皇帝迷信,这话要是传到他耳中,桓江算是活到头了。
面前的女人一双凤眼上挑,眸含辉光,生动而张扬。
桓江沉默几息,很快隐藏好心绪:“是皇兄孤陋寡闻了。”他端起茶盏,撇去茶沫,浅尝一口,似道家常,“弟妹果真是女大十八变。”
“儿时在崇文馆,解良为二弟伴读,常听他提起弟妹。”
桓江桃花眼眯起,笑意未至眼底:“解良当时十分苦恼,总问,堂妹的痴病有什么法子能治?”他放下茶盏,微微偏头,望向程相欢,“今日见弟妹伶牙俐齿,巧舌如簧,想来解良已然找到了治病良方。”
刹那间,程相欢感觉自己被一只狐狸牢牢盯住。
这倒霉世界的私设又来害她!
解良竟是桓渊的伴读,而桓江竟也知道她原身是个小傻子的事!
就她这个当事人不知道!
她搭在桓渊肩上的手因为紧张与快速的思考不由自主地用力、收紧。
忽然,一双微凉的大手覆上她的手,稍稍握紧。
她听见桓渊开口,笑意淡然从容:“是呢,我还得好好谢一谢解良,多亏有他经年坚持为欢儿寻药治病,”他抬首回眸,与程相欢对视,“我才能够娶得这般好的妻子。”
分不清桓渊是在演戏,还是真心,他的目光深情而真挚,似乎真真切切在看自己的心上人。叫人几乎要溺死在那片金色汪洋之中。
程相欢的心跳骤然乱了一拍。
那边桓江见此景,轻笑两声,抚掌道:“见到二弟与弟妹如此恩爱,为兄也就放心了。”
他又约莫聊了一盏茶时间的闲话,方才起身:
“今日母后微恙,为兄还要进宫侍疾,便不多留了。”
临行前,桓江似是想起了什么,回首朝程相欢微微一笑:“对了,许多年前我曾给二弟送过两房侍妾与昭仪,还望弟妹,莫要介意。”
程相欢不知他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事儿,难道还有人嫌自己眼线埋得不够明的?
她无暇多想,应道:“皇兄也是担忧王爷出宫建府没个可心人儿照顾,妾身自是不会介意的。”
“那我就放心了。”桓江挑眉,“我与几位皇弟当时都十分担忧呢。”
说罢,作揖离开,并让二人不必相送,礼数周到如平常人家前来串门的兄弟一般无二。
装得一手兄友弟恭。
待桓江离开,程相欢正在细细琢磨桓江最后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桓渊突然猛地咳嗽起来。
原本苍白的脸庞因剧烈咳嗽而憋得通红,脖颈上青筋暴起。
眼见桓渊咳得几乎要跌下素舆,程相欢眼疾手快蹲下身扶住他,急切道:“你怎么了?”
桓渊一手捂在嘴前,一手抓着素舆的木质扶手,指甲几乎要嵌进去,白嫩的指尖瞬间磨出几道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