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角原本没怎么注意虞太倾的护卫狄尘,这会儿细细打量,只见他二十多岁,身材颀长,眉目周正,立在虞太倾身侧低眉敛目,无事时一动不动,让人很容易忽略他的存在。
可是,这个没有一点气势的护卫,他竟会纸人咒术,显然是个法力极高的伏妖师。
康王被几个弄娥整懵了。
他咬牙说道:“也罢,今儿看在虞都监面上,饶你一命,倘若日后再让本王听闻诸如今日这般疯话,本王必不饶你。”
弄娥嘴里堵着布巾,“咿咿呀呀”也不知说了什么。
画角生怕再生变故,上前拽住弄娥,白羽、珍珠和彩衫迎上来,几个妖七手八脚,将弄娥带出了康王府。
绕梁阁的车马在门前街道上候着。众妖直到上了马车,方才敢将弄娥口中的布巾取出。
弄娥这会儿大约是疯劲过去了,竟安静了下来,一言不发地垂着头,瞧着甚是失落。
珍珠冷哼一声,问道:“怎么了,你这是没被康王一剑捅死,觉得遗憾?”
弄娥抬头,眸中两行清泪淌下,哽咽着问:“你们可是觉得,我是真的疯了?”
珍珠翻了个白眼:“可不是吗,不是真疯谁上杆着找死,九头牛都拉不住。今儿若不是花椒聪慧,求虞都监出面救你一命,你这会儿只怕已过了奈何桥,说不定孟婆汤都喝了。”
白羽蹙眉看着她:“你平日里在听雨楼胡言乱语就罢了,今日为何在康王府说那些话?龙乃上古神兽,历代帝王皆自称真龙天子,他们自然不是真的龙,我等也心知肚明,你为何非要争辩。”
弄娥抬手拭泪:“我其实就是想念阿爹了,想得快疯了。自从阿娘过世后,世上便只剩我一个人孤零零的,以往只要我身陷险境,阿爹总会来救我。”
画角紧紧盯着弄娥的双眸,都说疯子眼睛是茫然混沌的,弄娥的眼并非如此,反而是澄澈纯净的,犹如初生小儿般。
弄娥显然没疯,她说的那些话,也不是疯话。只不过无人相信,便认为她疯了。
“所以,你是故意激怒康王,想让你阿爹来救你?”画角问道。
弄娥点头:“我听闻他们说有真龙现身,想着那或许是我阿爹,他既然能在蜀地现身,晓得我有性命之忧,必会来救我。”
“你阿爹若是龙,那你阿娘是什么?你说说你阿爹和阿娘的事,你又为何与他们分开?你且慢慢说,你说的我都信。”
白羽忍不住说道:“花椒,你莫不是也疯了。龙早已自世间绝迹,弄娥的阿爹怎会是龙?”
珍珠道:“她以为她取个名字叫弄(龙的谐音)娥(女),她就真是龙的孩子啊。”
彩衫呵呵笑道:“她阿爹要是龙,我阿爹还是麒麟呢。哈哈哈哈。”
弄娥恼了,连珠炮般说道:“我为何要骗你们,我阿爹就是龙,他生得英俊潇洒,温文尔雅,化作原身能腾云驾雾,还能呼风唤雨,这都是我亲眼所见。”
彩衫眼见张大嘴又要笑,画角将方才从弄娥口中拽下来的布巾一把塞到彩衫嘴里,冷冷瞥她一眼,眼神冰冷肃杀,倘若彩衫再捣乱,她不介意给她下个封口咒。
彩衫不知被臭气噎的,还是气的,抑或是吓的,竟是再不言语。
没了彩衫干扰,弄娥继续说道:“我阿娘是人,自小生活在山里,都说靠山吃山,我阿娘就是山里的采茶女。那年茶汛开始时,一大早,我阿娘便与同村的小姐妹们上了山,忽然……”
弄娥蓦然捂住胸口,“啊”地一声尖叫。
彩衫和珍珠猝不及防,吓得忙抱住白羽。
“怎么了?”画角追问,“你阿娘可是看到了龙?”
然而,弄娥却再也说不下去了,她捂着胸口,滚倒在车厢内,疼得死去活来。
她尖叫:“疼,好似被人当胸刺了一剑,疼死我了。”
话音方落,弄娥的身子又剧烈抽搐,她捂着脖颈,嘶哑地喊道:“啊,脖子好像被砍了一刀,我感觉我的头掉了,我的头掉了吗?掉了吗?我是不是没有头了。”
车厢内一时鸦雀无声,唯有弄娥的呼痛声,凄惨至极。
康王终究是咽不下那口气,那几个纸人弄娥想必此时正在遭受剑刺刀砍。而她们是吸了弄娥血气后方幻化而成,是以,与弄娥一模一样。但画角未曾想到,她们居然也和弄娥的痛觉关联了。
纸人弄娥被杀时,弄娥不会死,可是她会痛。
斩首刺心的痛。
据画角所知,纸人咒术原本不必如此,是狄尘故意的?
弄娥这折磨谁也医不了,除非有人阻止康王,让她不要再对纸人们下手。
可她们哪里敢啊。
白羽也瞧出眉目了,问珍珠:“那个,虞都监让他的护卫弄了几个纸人?”
珍珠掰着手指算了算:“六个,还是七个?也许是八个。”
彩衫吓懵了,一时不小心现出了原身,趴在车厢座椅的锦垫上,尾巴甩啊甩的,将水点溅到白羽裙角。
白羽瞥了眼裙角,脸色渐渐暗下来,缓缓抬起了手。珍珠晓得不好,扑上去阻拦。
车厢内顿时乱作一团。
便在此时,马车蓦然停了下来,随行的伏妖师恭敬的问好声传了过来。
“小人见过都监大人,不知您有何吩咐?”
绕梁阁常年雇佣着两个伏妖师,倘若有妖姬出门,都有伏妖师跟随。
一听到都监大人,车厢内顿时安静下来,就连弄娥都不敢再呼痛。
画角撩起窗上的卷帘,向外望去。
在马车内这一番折腾,外面的天色已是黄昏,西天落日已坠到檐角,只露出一小半边缘,殷红如血刃。
画角在夕阳余晖中,看到一辆华丽的马车拦在她们的马车前,绕梁阁的伏妖师和车夫皆侍立在马车前候着。
马车中人未曾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