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莲心接过信从头至尾看了几遍,眉间微微堆起凝色:“既这样,势必要回去一趟。”
裴元璎点头:“是,只是皇上巡狩在即,下了口谕这回仍要我随驾。嘉州来回至少十日,前后至少半月有余,怕是赶不及了,所以,想劳烦三姐走一趟。”
裴莲心从信纸间抬起眼:“怎的,皇上这次仍要你随驾?六品职方侍郎随驾我倒是第一次听说。”
裴元璎脸色泛起微红,笑道:“我也没想到。皇上前日召我入宫,说贬我的官,是因为我揍了那姓孙的,好歹是地方大员,如今断了腿脚,毁了容貌,若不罚难平众怒,这番小惩大戒也是给我一个教训。但巡狩之事,身边没有信得过的人总不妥当,故仍要我伴驾,等回来,也能功过相抵,有个由头恢复官职。”
裴莲心思忖片刻:“皇上良苦用心,既然如此,我自然义不容辞。正好,也有数年没回嘉州了,回去拜望一下长辈也是应当。”
辜赤华在一旁安安静静吃着茯苓酥,一听到裴莲心说准备回一趟嘉州,立刻跳起来:“二娘,我跟您一道去可好?”
裴莲心顺手折起信笺,朝她扯扯嘴角:“这又关你这毛丫头什么事。嘉州距离洛安至少得五六日车程。我这一趟事多且杂,可没工夫时时关照你,况且来回至少半月,你的功课又要拉下多少?”
辜赤华立刻放软了身段蹭到裴莲心身侧:“二娘,严先生近来总夸我,说我功课很有长进,只是书读得再好也都是纸上文章。您不是常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嘛,您和大娘还去过北燕、南梁呢,况且旅途漫漫,有我陪着您就不寂寞了。我保证可以照顾好自己,不给您添麻烦。”
见裴莲心面上仍颜色不动,辜赤华又想了想,继续道:“您若嫌我碍事,我可以住在圣善寺等着您呀。好久没见惠远大师和觉心哥哥了,他们也一定想我了。”
裴元璎不禁也笑道:“很是,惠远大师被你揪掉的三撮胡子还想着找你赔呢。”
耐不住甥舅俩一唱一和的缠磨,裴莲心松了口:“也罢,在圣善寺小住几日倒也是个法子。只是你自己和严先生告假,还得请示大娘去,她若同意我便无话了。”
辜赤华小小地欢呼一声,上来抱住裴莲心:“二娘真好,等大娘回来我就去说。”
裴莲心好容易挣开胳膊,用纨扇轻拍了下辜赤华的脑门:“好了,搅得我脑仁疼,你去别处玩吧,我和你裴四舅舅还有话说。”
望着消失在门外的翩然身影,裴元璎一阵感叹:“一转眼,这孩子都长这么大了,那时从徐州回来,小的就像只猫。”
裴莲心也望过去:“是啊,三弟和宛竹要是知道,该多高兴啊……”
一股热热的东西从胸口上涌,积蓄在眼眶,汇聚成一股温热的湿润。
“我不该放过姓孙的……”
裴莲心回首望他,他的眼已经变得赤红。
“是我心软了,”裴元璎的语调里搅动着伤痛与悔恨,“当时心思全在静秋的事上,这些年我思来想去,彭城之事绝不简单,况且之后仅数月孙成武就接手了淮南军务,我总觉得与他脱不了干系,……”
“可有确凿证据?”裴莲心看着他,看着他眼里的悲伤逐渐弥漫出杀意。
裴元璎沉重而痛苦地缓缓摇头:“没有,但我一定会找到。”
他的手掌慢慢缩紧,缓缓握成拳,手指合拢时感受到了掌心粗糙的茧子和斑驳的伤痕,那是刀剑与弓弦留下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