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白泽帝君与陆吾相对而坐,身畔围了一圈的水镜,镜子里是人间九州的景象。与陆吾悠悠闲闲盯着一面看不同,白泽帝君转着眼一圈圈地转个不停,忙碌以极。
白泽帝君很生气,越看越生气。
“陆吾!你们昆仑的待客之道呢!”
“帝君不是常说,昔年陛下许您昆仑为家,小仙岂敢以客待您。”
白泽帝君复又坐下,与他一同看起盈阙的水镜。
水镜之中,盈阙遇着了一个人间君王,是个受到天罚不得雨水的部族。
陆吾正看到盈阙要把他的金身竖进国庙之中,受人间香火。
那个人间君王名唤桓容,随国姓陵。盈阙见他仍在犹疑,便同他说:“你若供奉天族依旧,那你族祸福皆由天族施为,我便不会再插手了。”
桓容怒视盈阙:“敢问上仙,神明不是悲天悯人,救苍生于水火之间吗,怎会这般计较得失?”
盈阙皱起了眉头,臣民皆战战兢兢,独有那个君王鹤立鸡群,怒目而视。
白泽帝君看着也皱起了眉毛,问陆吾:“她生气了?”
“没有,她在思索那小儿之问。”陆吾轻笑,“她定觉得那个小儿呆笨。诶,莫气,你且看呐。”
盈阙想了会儿,便对桓容说:“因果轮回,命数定然,你族今日所受,必有前因,你族今日所为,必有后果,不该因我搅乱。”
桓容追问:“上仙既已解我陵国一时之困,已身在局中,为何不愿多予庇佑?”
“陆吾说我不通,定不见你如此呆笨,罢了。”盈阙觉得凡人又笨又弱,自己又是有求于人,还是应该耐心一点,“我本不在你命理之中,本不会搅入此局,却为求泪而化雨,缓你族之困,便已了了因果。我若再插手,惹来天族滔天之怒,断你国运,天族又因此招致天罚,当如何?”
“那为何上仙仍愿庇护我国子民,却偏要我国再得罪天族?”
“我有所求,而你不愿了我因缘,却硬要果报,是何道理?”盈阙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蛮不讲理。
“神明也惧因果?”
“你要与我论道?”
“是!”
盈阙忽然想起花玦带她下凡时,指着茶馆中的一男一女说的话,他说,那男子缠着那姑娘说话,且蛮不讲理,是为登徒子,遇上此类,便该大骂离去。
因而,她便朝着那个年轻的人间君王,低骂一句:登徒子,便登上了云头。
桓容呆愣住了,空桑留在地上,见他终究是将金身奉进了国庙,宽慰他几句,也追随盈阙离去。
白泽帝君的眉头一直未舒开——盈阙淡漠,且认死理,早早地便将因果天命认得通透,或可掌刑罚,或可司命理,独独不该来东望山。昔年看中她心性纯粹,教什么便能成什么,是最好的学生,可如今受陆吾教导,道基已定,也正因心性之故,不能再拗转回头。
陆吾观其神色便知他在想什么,挑眉道:“帝君觉得我把阿盈教坏了?觉得阿盈走的是歪道?”
白泽帝君觉得陆吾动了气,言辞之间多是严厉,却不知自己如何触了他的逆鳞。
陆吾嗤笑一声:“大道三千,道分正邪,分高低,分大小,有远长之道,也有末路之途,却何来的对错?”
白泽反驳道:“此番话命盘之外的人说得,你我身处局中,便不该说。”
陆吾说:“你我论道,论了大半辈子,今日我不欲与你争辩。”
白泽帝君顿时气蒙了眼:“这回不是你先提起的嘛!本帝君偏要辩!大道必有其取,为善便是为仙者之道,若有背离,便是堕仙,便是错。”
嘴里说着不欲争辩,然白泽帝君的话刚出口,陆吾立时便呛了回去:“为善?施善与谁?何以为善?此消彼长,则谁承此消?谁承此恶?世间多有善恶难分的不明白事,孰是孰非岂是我等命盘中人能评判的。”
白泽拍掌喝问:“已在因果之中,你却要抽身旁观,也能算是顺应天命?如何心安?你乃昆仑山神,自有大任在身,岂可坐看世人挣扎,是修何道?”
陆吾:“昔年五帝战魔族,尚有余力,却为何只镇压,不斩灭?我问陛下,陛下言,人、神、魔,皆属天地万灵,同为天地之子,谁也判不了谁的对错,更何况同根相残,是无道。连五帝对魔族都难分是非,我又要去帮扶谁。”
“帮扶不平事,帮扶可怜人,总有能分清的,你……”
“罢罢罢,帝君您有千般道理,你我争了几十万年,都未曾争出个道理,但我又何曾说过你不对不是?我还要将我家娃娃送到你东望山去学道的。”
“本帝君琢磨着,你这娃娃我大约教不好……”
“老哥哥,虚话少说,只说盈阙你收是不收?”
“……这不正考着呢么,至多本帝君不把你的仇记到她头上去便是!”
陆吾拍了拍他,轻笑一声,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