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去告诉你父亲,他的心思我知道了,你妹妹的心思我也知道了。他若想全女儿的一片心,我便依他,原原本本把画像送上去;他若不想掺和,叫他自己来把画像取回去,我不计较。”
黄可榆此时醒过味儿来。这位长公主殿下昨日叫侍女私下痛斥,是显威;今日当着姜涵露,对自己和颜悦色,是施恩。恩威并施,是对自己父亲这位牧民一方的地方重臣,既敲打,又拉拢。
他想清楚了此节,忙又跪下叩了个头:“是,谢殿下!”
文安笑道:“好了,你去吧。我同姜姑娘说说话。”
黄可榆虽然还有些忐忑,但揣摩其情状,想必姜涵露也不会很被刁难,便起来行礼告退。临走前安慰地看姜涵露一眼,意思是叫她暂且放下心。
长公主同郡守公子打哑谜,可怜姜涵露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只能大致听出文安长公主心情不算太糟。她虽然不喜欢黄可榆总是出言轻浮,可他在这里,毕竟有一份依靠在。现在见他要走,心一下子又提起来。
文安长公主似乎有点无奈:“姜姑娘,我不治你的罪,把头抬起来。”
姜涵露这时才第一次抬头看她,一时竟愣住了。
文安长公主已是四十多岁的人了,鬓飞薄霜,双颊也不再紧致饱满,可她坐在那里,分明让人觉得风姿卓然,不可亵渎。实际她年轻时极美艳,如今人到中年,年轻皮肉带来的软媚褪去,反倒显出方正骨相,嚣丽化为端雅,一派正大仙容。
文安问的话倒是和郡守夫人相似,问她几岁了,家中有谁,是不是断文识字,跟谁学的丹青技,涵露一一答了。
“你倒很大胆,也很有巧思。”文安最后说,“正好,我这里也有一份画图的差事要你做,这期间都要在我府上住着,你敢应吗?”
涵露没想到事情是这样的走向,不但没有被问罪,反而接了长公主府的差事。她如何敢不应,想问是什么差事,又犹豫着不敢直接问。
文安看出了她的心思,摆手道:“你先下去歇着,我回头慢慢说与你听。”她似乎还有别的事情要忙,姜涵露应了一声“是”,随文安身边的侍女退下了。
她刚刚退出正厅,就迎面撞上一个青年男子。她低着头,忙往后撤,向来人道歉。
“姜姑娘?”一道似曾相识的声音响起。
姜涵露愕然。她抬起头——是磐九。
“你怎么在这里?”两人异口同声。
厅上文安长公主的声音传来:“姜姑娘同他认识?”
磐九代她答了:“有过一面之缘。”
“真是巧了。”文安慢悠悠说出这一句。
磐九向厅内躬身长揖:“托殿下的福,才能有缘再见。”
文安没有理他,反而向外扬声道:“姜姑娘,你先去吧。”
姜涵露依言退下,随侍女来到长公主府后宅的一处别院内。只见屋舍精巧别致,院内东侧有青桐翠竹,古雅幽静,别有一番风味。虽然天气还寒冷,但已经能够想见春夏绿叶成荫时,隔窗听雨敲诗的情致。
涵露受宠若惊,在侍女引导下进屋安歇,又有人奉上泡好的香茶。姜涵露此时无心饮茶,又怕自己全然不饮失了礼数,揭盖抿了一小口,也无心品味回甘,拉住那侍女问道:“敢问姐姐,可知道殿下是为了何事将我留下?”
侍女只是微笑道:“姑娘早晚就知道了,何必着急。”
“那磐公子今日来——”
“奴婢们也不晓得。”那侍女只是笑,不肯与她多说。
“好吧,多谢姐姐。”姜涵露叹了口气,决心不再多费无谓的心神——圣姑何许人也,真要对她不利,何必这样礼遇?就算对她不利,她能怎样?
姜涵露送走侍女们,决定坐下来安心品茶。忽然她手一抖,险些将茶洒出来,心头猛然浮起一个疑问:那日她并没有对磐九自报家门,他怎么知道自己姓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