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人镇,天高云淡,春风暖香。
岁禾住过的破旧竹屋客栈焕然一新,处处贴满“囍”字。
先前的灰眸盲眼老板娘此刻双眸晶亮,炯炯有神。穿着一袭暗红华服,站于竹门前四处宣扬,“我女儿荷华要成婚了呀!镇主心善,请大家到府中吃喜酒!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的呀!”
街上行人纷纷道喜,哼着小曲往高有四层,红墙金瓦的八角楼走。
岁禾面露惑色站在街边,抱着怀中婴孩儿欲上前一探究竟,却被生死笔所化的无形结界阻止。无论使用何种方法都无法逾越,只能眼睁睁看。
她忽的想起第一次去求教狄宁时,他说:“阎王有情,天理不容。悲悯之人,不适合做阎王。等你何时学会了杀亲不眨眼,再来找我。”
岁禾心觉他说的是歪理,天天去烦他,他也就慢慢担起了师傅的责任。但依旧时常念叨,阎王注定是六亲缘浅,天煞孤星,不可有情。
到底是怎样的境遇能逼得狄宁让我回望过去,打感情牌?
“会心软吗?”
拂渊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岁禾身后,接过她手中婴孩。将一袋冒着热气的梅花包子塞到她怀里,“排了很久的队才卖来的,凉了便不好吃了。”
他似在邀功,似在安慰。
“阎王是亲手斩过自己七情六欲的人,怎会心软?”
岁禾语气不咸不淡,咬了一大口包子,鲜香汁水喷涌而出,滑嫩河虾弹牙爽口,很美味。
但她并不想多吃。
因为,站于竹门前四处宣扬的老板娘,贼兮兮地从袖中掏出一包毒药,倒于敦在地上,如泡菜毯子般大小酒罐中。对从八角楼隔壁小茅舍而来,一身喜服神采奕奕的狄宁,热情挥手,“女婿,想要娶到我女荷华,须将这罐过门酒喝了才成。”
她用脚尖踢踢地上的酒罐,罐中酒水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狄宁恭敬作揖,按照先前要求,不顾路人嘲讽目光挺直脊背给老板娘磕了三个响头。抱起酒罐没喝两口喷出一口鲜血,不省人事。
额头红肿夺目此眼,酒水洒了满地,弄脏了喜服。
街边纸人店的络腮胡老板拍手叫好,“镇主看上的人,他怎么敢抢的。毒死他真是便宜他了。”
“说的是!荷华怎么可能嫁给这种穷鬼!”
老板娘伙同络腮胡,将狄宁抬走扔到堆满废弃纸人的小巷里。又从竹屋中将凤披霞冠,满心欢喜对镜描眉的荷华打晕,送进花轿抬入同样张灯结彩的八角楼。
“今日多谢岳母了。”
司亮一身红衣,将一沓厚厚银票塞如老板娘手中。
青天白日之下抱着不省人事的荷华入了洞房。
不多时,司亮满头是血从房中跑出。荷华泪流满面刚踏出房门半步,便被老板娘推搡进屋,“你的阿宁已经死了,给我老实待着!”
荷华不信,一口气没提上来,晕了醒,醒了晕。半月之后,司亮满心欢喜告诉久卧病榻的荷华,“美人,你有身孕了。”
荷华面色惨白,不停捶打肚腹。司亮眉头紧皱一把抓住她的手,“狄宁没死,只是中毒了。只要你为我将孩子生下,我便用我家祖传灵药将他救醒。”
此后一年荷华日日以泪洗面,哭瞎了一双美目。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狄宁也因此获救。
苦命鸳鸯团聚时,老板娘不愿舍去司亮这个有钱的女婿。抡气小臂粗的竹竿,将荷华往八角楼里赶,放言威胁狄宁,“你若不愿意放弃荷华,那我只有将她打死了!”
狄宁跪在地上不断磕头求情,鲜红血液流满面颊,额头处可见森森白骨。
荷华拉起狄宁欲断绝母女关系,周围看热闹的人纷纷劝阻,“镇主带领纸人镇发家致富,是我们的恩人!”
“没有镇主便没有我等现在的好生活。”
“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赶紧回去!”
荷华死也不应,老板娘竟真的在大庭广众之下失手打死了荷华。狄宁想上去阻止,可周围看热闹的人却将他拉住,“她跟镇主好好的,是你害死了她!此后你便带着悔意苟且偷生吧!”
狄宁一夜白头背着荷华的尸身在镇中求棺,无一人肯卖于他。
雨夜,他步履蹒跚背着荷华躲进破庙。呆坐一会儿双眼无神,咬破食指,在地上画下唤神阵后,月老惊春现身。
他问:“我们既彼此相爱,为何还要百般折辱我们?”
“有缘无分,一场空。”惊春面色淡定,猜到了狄宁想做什么。“你知我不会拒绝你的请求,所以才唤我来。也罢,为了年少时的惊鸿一瞥,我愿意帮你。”
惊春忍受三道雷劫将狄宁与荷华断掉的红线重新连接,预召回荷华魂魄时,狄宁自裁以魂换魂。
荷华再生,狄宁辞世。
人鬼情缘就此定下。
纸人镇是个小地方,荷华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