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想，以后想，现在绝对不想！
王延庭咬着牙，撑着一张‘演奏者’的假笑的脸对着自己之前千求万求来的“同桌”们，像拉仇人一样拉动琴弓。
坐圆桌边儿当听众的几个也不好受，天赐、小李、眼镜儿和张小二坐得迤了歪斜的，都快钻到桌子底下去了。这就是折磨人！要说王延庭拉得难听，是有点，但是总归是能忍的。可坏就坏在每次王延庭练琴，都是王夫人先拉一段小提琴，然后王延庭再拉一段木头。西洋乐器普遍都不便宜，小提琴更是其中木头比金子贵的代表。王延庭用的便是王夫人的琴，对比也就更惨烈了。
要说这会儿本来是算术课和国文课之间的三刻钟课间休息，可王夫人都叫王延庭练琴了，他们这些小学生总不能又疯又闹地在院子里耍吧？总要坐着，听一听。除了张小二还能偶尔违心地夸两句，其他人要不是桌上有桃酥，保不齐在王延庭拿出琴谱时就跑了。
再说王延庭，原本他已经能面不改色地听自己拉琴的声音了。可是底下坐了观众，还是认识他的观众，他便又麻爪了。他撑着拉一拉，只要不错音就能磕磕绊绊地拉下去。可拉俄罗斯舞曲哪有不错的？应该像鸟儿一样鸣啼手一重就成了野驴吆喝。王延庭马上手不手，脚不是脚了，恨不得把腿扛到脖子上去揉弦。他还疑心有人笑话他，所以先摆出一副吓唬人臭脸才把头从琴谱里拔出来，结果一抬眼就对上了王夫人的视线，吓得差点把琴甩出去。
王夫人从不说他，在他拉琴的时候也不过多地关注他，可哪怕是一丢丢的错处都逃不过王夫人耳朵。王延庭已经能想象得到再拉下去，等下自己被‘秋后算账’会是怎么个惨样儿了。少拉少错，他当机立断恳求道：“妈妈，我们现在学国文吧。”
“其他人呢？上了课之后可就没有课间休息了。”王夫人面向几个孩子询问道。
“上国文！”小眼镜连忙点头，听王延庭拉小提琴还不如去上课呢。
“夫人我们已经休息够了！”王小二紧跟着说道。
就连小李这个王延庭的小跟班也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天赐更是从缝着小兔子的布包里掏出了习字本。
“我还在想你要是能把这段练下来，就让你和小伙伴儿们下午出去玩呢。”看着这一双双亮晶晶的小眼睛王夫人故作惋惜地说道，“那我们就上国文吧。”
唰，王延庭憋红着脸，把木头又拉了起来。
诶呦，几个小娃苦瓜着脸全趴到了桌子上挨时间。
王延庭足足练满了剩下的两刻钟，才在王夫人满意的颔首下回到了座位上，毫不意外地受到了两面儿四道控诉的视线。
“叛徒。”这是小眼镜说的。
“冤家。”这是张小二想的。
“讨厌。”连小李都没落下。
“烦人精。”天赐也戳他肋骨条。
王延庭这会儿脑子里全装着等下出去玩儿的事儿，压根儿没把这点小指责放心上。他趁着王夫人回屋子放琴取书的空当同几个人咬耳朵：“等下我能出去玩了，我就带你们去南岗的俄人区玩——你们就不想去看小桃跳舞？我可知道小桃上学的地方在哪！”
听见去找小桃，天赐眼睛都亮了。她早就想去找小桃了，只不过连小桃上学的地方都不知道，只知道叫‘玛丽亚女子歌舞学院’。这下连忙凑近了王延庭说道：“那你可要说话算数！”
“南岗的地界儿，我倍儿熟。”王延庭故意学起了怪腔调，要不是怕现在太张扬被王夫人把话收回去，他怕是要飞天上去大笑几声。出去玩，那可太好了！打他自俄人区的幼稚园肄业后，那过的就是神仙一样日子，出去同认识的伙伴玩，回来和父母玩，快活得不行。不用学讨厌的算术、讨厌的乐器、讨厌的俄语、讨厌的国文——好吧，国文不那么讨人厌。可是不用学习，整日里玩才是他想过的好日子。
国文原本是王先生来教的，但是王先生最近总是很忙。他早出晚归的，连王延庭有时都见不到人，所以就由王夫人一并教他们国文。王夫人告诉他们，读书时要怎么呼吸，吐字要像‘珍珠落玉盘’一样清脆，不能含糊不清。什么是珍珠？王夫人叫孩子们摸她的脖子上的项链，那些圆润的，像月光一样柔和的珠子，想象它们落到盘子上面的声音。盘子大家都知道，可是玉盘的声音却不清楚。王夫人便说和敲瓷盘的声音也差不离。天赐学敲瓷盘的声音，清脆中有点沙哑。小眼镜学敲瓷盘的声音，夸嚓——这是摔碎了。
但甭管怎么说王夫人的读书声清脆又响亮，几个孩子照葫芦画瓢也能学出几分‘玉盘’的成色。课文抑扬顿挫的调子，像是几只翩翩起舞的小燕子绕着小院的柿子树飞。飞着飞着，一只小燕子飞到了外头，绕过那些圆圆的顶，尖尖的顶，穿过那些高高的榆树，落在孩子们谢师时低下的脑袋上。
“出去玩喽！”小燕子惊飞了起来，孩子们一股脑地跑了出去。眨眼间就要消失在巷子溪水般的岔路口。王夫人从院子里探出半个身子叫住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