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岁月悠悠而过，小黄花始终没有放弃成仙的念头，然五十余载光阴下来，所学大约只有在耍无赖方面能略胜对面一筹。
但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
是夜星辰点点，天边一轮满弧的月，小黄花极少在月圆之夜出门惹事，因她近来读了许多佛经，知晓此时是四天王太子下界巡视的日子，天神选在这日暗行各界，评善量恶，她为临时培福增德还常假模假式地冲着天边持斋诵经。
但这个十五有所不同。
再过一日便是擢仙大会了，她按捺不住白日里拈了片云攒力跳上去，不顾赤鲤的叫唤直冲九重天，然而刚飞至第三重天便觉得胸口像灌了千斤泥浆似得难受。她抵着心口靠在云头歇停了会儿，再运功时却无论如何也突破不了第四重天。
仰头听见鼓乐笙箫响彻九霄，不远处几只苍鸾拉着一架五彩辇轻飘飘驰过，她刚想探探何人这么大阵仗，身子才抻出去一半就被突然加速的车轴碾过，再醒来时人已躺回了莲池边。
赤鲤仍附在她耳旁絮絮叨叨，说些“欲速则不达，骤进祗取亡”的废话，小黄将眼睛瞪得大大的，看五彩辇轧过天际留下数道扎眼霞光，看隔壁青石板上久久未曾出现的仙露玉盏，她静默片刻，压着嗓子问：“鱼师傅，若我将对面的金丹偷来，是不是就能立定飞升了......”
赤鲤复杂地看她一眼，“先不说对面的......神君是天生仙胎，无需修行内丹术，生来便是天神之躯，就算他体内揣着金丹，你同他斗了这么多年，碰着人家头发丝儿了吗？”下一刻想起自己好歹为人师表，又板起脸严肃道：“偷人金丹宛如要人性命，你往后记得，不到万不得已时，不可随意伤人性命。”
小黄花焦躁地薅了一把水草，“说得好像我有这个本事似的......”池中草芥如丝如缕贴在她花叶内侧，一个用力便薅秃大片，她盯着薅下的草丝呆愣片刻，不忍地抛回池子里，又歪头盯了会儿自东面阁子里飘出的一角白色帷幔，背过身另谋它法去了。
倒也真让她谋出一个法子。
她苦思冥想中突然想起曾在一本古籍中读过，那些天生仙胎的神储，虽无需修炼金丹，但会在心脉汇聚出凝结出一缕仙衣护体，若能借得仙衣一用，说不定就能助她达成所愿呢？
此时月上中天，整个园子静得犹如被霜打过一般，万籁俱寂中只余几丝垂绦拂过池畔发出的沙沙声。
小黄花捂着脸一路潜伏，不过百丈的距离被她走出了不同寻常的鬼祟氛围来，她刚将一瓣枝叶搭上雕花窗棂，忽然就觉得眼前一热，下意识便缩起花盘，扯了块帐子挡住视线，隔着平绒帷幔，她缓缓睁开眼，适应了半晌，这才发现目力所及处竟是一片火海。
此前她并未有机会见识如此景象，九重天上禁火已久，昆仑山虽距离天界遥远，但留芳上仙是个恪守法度的仙，也仿着天帝在山头下了禁制，不用火器，不掌明灯，夜间行路安全全凭个人运气好坏以及歹人素质高低。
小黄花撑着窗台愣了好一会儿，只见火舌吞吐着攀上里层帷幔，眼看就要燎过来，不得已抬手掐了个诀，想着这次可不能丢人，念咒的途中蓦地看见火光中裹着一件血衣，她放慢手势，再仔细一瞧，忽略血衣左胸口处那个窟窿不计，这可不就是她心心念念闪着金光的仙衣吗？于是不再犹豫，呼啦放了片海，十分恰好地将一屋子火灭了个干净。
屋内重归死寂，她掩住口鼻咳了几声，抬眼看到几团似云似雾的水汽低浮在八角柱四周，窗旁小几被烧去大半，隐隐闻得到木头被焚过的糊焦味儿，她在黑暗中紧捏仙衣一角，犹豫唤了声：“神......神君？”
此时门窗忽地大开，夜风捎带月色狠狠灌进屋子里，小黄花被风吹迷了眼，正低头去揉，余光却瞧见一双素白云靴遥遥踏过来。
周遭数面白墙皆被熏出潋潋红光，她借光努力抬眼端详，隔着云雾袅袅，辨不出来人的神情，只隐约看见一对浓墨般的眉绷得死紧。
彼时的她尚不理解怎么会有人大半夜的放火烧自个儿仙衣，直到日后她飞升成仙，在九重天的玄冰阁同云尧偷翻禁书时才知晓，一般厉害的天神大都需要经历斩三尸、灭心魔的过程，在心魔幻型之前需努力修行自渡，但如若自渡无果，为了不给三界带来灾祸，便只得，自戕。
而焚毁仙衣，就是自戕的最后一环。
她此刻全然不知自己此举是在救人，且救下的是一个怎样的人，只是咧着嘴同他打商量，“那个，神君大人，我看这仙衣您也不是特别需要，不如借我一用，待我用完把衣服上的窟窿缝齐整了再交还于您，您看行不？”
言罢静待答复，等了好一会儿，对面仍毫无反应，她顺坡下驴当做默认，扬声道一句谢，继而快速地抬手将仙衣锁进花灵之中。
锁完没有预想中的仙气翻涌，也没有预想之外的地动山摇。
小黄花保持着随时跑路的姿势，疑惑看一眼对面似乎虚弱得随时就要倒地的人，半晌，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