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起当年,某个看似寻常的午后。
那日阆苑忽然飘起小雨,将小黄花脆弱的根茎压得直贴地面。
当她从一片雾泽中奋力抬起脑袋,惊觉自己竟已修出了神识。
她将花灵聚在头顶,问池里一尾红色小鱼:“鱼大仙,你可知我是个什么品种,是入药的紫葳还是向阳的丹葵?”
彼时赤鲤已活了两万多岁,同族老小在这个年纪早被各仙家选去当了坐骑,它却迟迟不上九重天。
但活得久确实有些好处,他盯着眼前鹅黄色的穗状花序,一眼就认出这是上古典籍中出现过的无丝姜花。
书中写道,无丝姜花佛性极高,传闻释迦摩尼羽化登仙时座下就种着此花,后世多少仙人道友试图栽出一株却从未能如愿。
赤鲤虽疑虑万千,但转念想昆仑山向来仙气臻纯,这阆风苑中又种了不少奇花异草,万儿八千年下来总能生出些匪夷所思的东西来。
想明白后它便开始担忧起她的前途,只因这小花实在娇弱无知,连调皮小仙在她头上撒尿都被她当做仙露灌进肚子里,它怕她知晓自己真身后被有心人利用,于是骗她只是株普通的黄花风铃木,因沾了天光凝出神识,现下又姻缘际会遇见了它,不如跟着它习些仙法,增进修为,早日成仙。
小黄花懵懂地应了。
没成想,她学会的第一式基本法术——水花术,竟差点淹了整座重明阁。
她以花灵之力在指尖凝出一片水花,照着赤鲤教她的咒文:气贯胸,游丝拢,朝会百脉,暮御神通,花叶盈盈挥动,施术的瞬间,原本只有泪滴大小的水珠竟顷刻化作漫天水帘,直冲重明阁而去。
“天水阵?!”
赤鲤惊叫出声,鱼鳍快速摆动结出伏波术。
只见瑶池中液波颤动,一道通天红光拔地而起,裹叠在急速下坠的水帘外。然而只消一瞬,红光被水雾层层湮没,光晕忽明忽暗,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远处传来留芳上仙撕心裂肺的哭嚎,“我的园子啊~~~!!!”
倏然间,重明阁内飞升而出一道人影,斜风细雨中,一袭单薄白衣遥遥立于阁顶。
他先是眯起眼打量了一圈形势,接着低声轻念了句什么,右手虎口悬空一握,天光之外,一柄青铜剑嗡鸣着破雨而来。
他腾空而上的身姿轻盈无匹,持剑的手势却又狠又厉,剑气所过之处留下白色锋芒,将四方天色染得透亮,如玉的右腕不断下压、翻花,剑身斩过千层雾,原本铁壁似的水帘刹那间变得柔软,云消雨霁后化作昆仑山外几团不知名的烟云。
隔着重重雾障,赤鲤将那人消失的背影牢牢印在眼中。
小黄花顶着一头露水呆呆地问:“鱼师傅,刚刚是有人在这儿泄洪吗?”
赤鲤沉默良久,道:“水是你放的。”
小黄花啊了一声,“那,是不是你教的咒术有问题啊?”
赤鲤无言地看了她一眼,道:“我让你练习水花术,你对着重明阁施法做什么?”
小黄花鼻子一哼,“那阁子建在东面本就挡了大半的光,如今住了个人,也不知是多见不得人,窗头的帷幔堆得是又厚又高,我如今连零星日光都晒不到,还怎么仰沾天光修炼成仙?”
“所以你就预备放水淹死他?”
“不是你说水花术只是初级仙法,我原想把他每日看的书册泼湿给他点苦头吃,谁知道这法术杀伤性这么强......”她现下很懊恼,搞出这么大阵仗却没伤到对面分毫,反倒让他招摇地炫了番技,着实让她很没有面子。
“你下回结印时换个方向......算了,你还是先修习修习内功心法罢,待你五行总聚,六气和合,能收放自如时再将仙门法术......”
小黄花突然打断它:“鱼师傅,你那儿有泻药没有?”
赤鲤堪堪顿住,将腮边两撮黑须吹得老高,小黄花仍自顾自说着:“我瞧他每日清晨都会饮上一杯碎铜茶,若我在茶里下药,他应当不会发现吧......”
赤鲤沉默地游走,在一片开得大好的莲叶下阖了眼沉进池底。
它此刻心情复杂,思绪万千,想这无丝姜花果然天生神力,它不过教她聚水之术,她竟能独自融会贯通出连它都无法掌握的天水阵法,既如此,它还有什么可教与她的呢......
小黄花撇撇嘴,方才一通混乱将她弄得灰头土脸,她弯了腰整理根茎上的浮尘,抬头正看到一个黑衣少年执剑笑盈盈地将她望着。
云尧走近几步,他刚见识过云颠雨覆的大场面,正攒了满腔热血欲奔去重明阁拜师,路上恰好听到这一花一鱼的墙角。
他从她只言片语中咂摸出些许原委,正待细细询问,她却飞快地瞪了他一眼,背过身将花瓣唰地闭上。
云尧暗自稀奇,摸了摸下巴,借着零星月光把脸悬在池水边上,掏出往常练功躺过的仙槐枝理了理额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