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开一步,便开口对他道:“你的外袍一并被送了回来,袖袋中的瓷器碎片,我扔了。”
“扔了?”郑淙抬头怒视着她,眼睛里隐有星星怒火,“郑十四,你怎么敢随意扔我的东西?!”
她垂眸看着身受重伤,九死一生抢救回来的兄长,循循道:“破碎的瓷器,容易割伤人,便是利器,是凶器;这样的凶险之物,留来何用?”
“可那是我的东西!是我的东西!我没说扔,你凭什么善做主张扔了?”郑淙生平第一次,与郑泠起了争执。
他简直想起身,自己去捡回来,“扔哪了?我叫人去捡回来。”
郑泠看他挣扎,背后的雪白中衣,又氤氲出一片鲜红,终是不忍,红了眼睛道:“你这样看重这尊瓷像,我哪里会随意扔掉。刚刚故意那样说,只是想看看阿兄对这尊瓷像有多看重。”
她的话,让不管不顾一心想起来的郑淙,停下了用手撑着身躯的行动,急切的心平息了一半。
他的眼瞳里含了一丝期许,“真的没扔?小妹,你别再吓我。”
“给你收了起来,放在我屋中,我让金钏和女萝,试着将瓷像粘回去。早上我过来前,看到她们粘了有一半了,放心,等你伤好之前,必定已经完全粘好了,届时,我再送还给你。”
她继续道:“那夜还未曾细看,今晨我见到这尊瓷像的面容,才理解了圣人所言,它确实长得与那位贵人有三分相像。”
郑淙神色几变,终是露出一个苦笑:“你……想说什么?”
“阿兄若是喜欢飞天仙女,我可以给你画一幅图,从前我画过的。”
“不必了,画的又不是这个,不一样。”
“阿兄喜欢的并不是那尊瓷器,而是那瓷器相象的人。”
郑淙眼神一变,“你都猜到了?”
“我会为阿兄保密。”她试着劝他,“阿兄,佛祖能度苦难,但度不了有情人。情之一字,需得自度。况且,这无果之情,若被人知,说不定还会祸及整个荥阳郑氏。”
郑泠见他惆怅,还是选择直接告诉他,“可我都能猜到,日后见了这尊瓷像,旁人兴许也会猜得到。”
“又或许,第一个猜到的,并不是我;而是那个,刻意摔碎瓷像的人。”
故意摔碎瓷像的人……
当夜郑淙并未细思,现在听了郑泠的一番话,他猛然想起那夜圣人的叹息:“可惜,终是有缘无分,一场空。”
粗枝大叶的他,后知后觉,惊起一阵冷汗。
郑泠见他面露恍然,便继续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更甚至,也会连累到她。”
见郑淙的眼睫眨了眨,郑泠换了个方向劝他:“可她是无辜的。她背井离乡,被族人送到长安进献给太上皇,只身留在长安,后又被圣人纳入后宫,本就遭到民间病垢,说她共侍父子。阿兄片面相思,于她更是一种负重和伤害,圣人性本多疑,熟知日后会不会因此芥蒂,对她抛之弃之。”
“我……”郑淙面上一片颓然,“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割舍不断这片情……阿泠,你不明白,你不会明白的……”
郑泠确实不明白,他为何会如此冥顽不灵,无可救药地喜欢上天子的女人。
简直不要命了。
依照他如今这幅执迷不悟的模样,料想这份喜欢,非一时冲动。
怕是情根深种,由来已久。
她叹了口气,反问他:“你喜欢她什么?因为她的容貌?”
诚然,她不得不承认,连自己同为女子,都忍不住会因为那绝世的容貌,喜欢那位新罗贡女。
“肤浅。”郑淙看了她一眼,闭眼关上了聊天的通道:“情不知所起……你跟本不懂情,不懂爱,我为何要跟你说这个。”
郑泠走前,最后劝了一句:“阿兄,你不能再执迷下去了。养伤期间,你自个儿好好想想。”
她回去自己的院落,屋中女萝和金钏,还在一点点仔细粘那尊飞天仙女像。
郑泠也加入,在旁边看。
她看着瓷像的眉眼,喃喃自问:“问世间情为何物?”
两个丫鬟打趣她:“郡主每日看这么多话本,怎会不知情为何物?”
“你们也每天听我念这么多话本,你们来说,情是什么?”
金钏道:“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谊。”
女萝:“是比翼双飞,心有灵犀的默契。”
“是举案齐眉,朝夕相处的和睦。”
“是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的命中注定。”
郑泠不置可否,笑道:“你们这出口成章的才能,哪天什么时候也写本话本给你们郡主看看。”
两个丫鬟笑成一团,“我们可没这本事。”
郑泠觉得她们说的都有道理,但那些都是建立在正常的男女之情上,是她们看过的所有话本里,结局美满的各种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