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打深夜竹,箫声入谁耳。
碧玉成瓦,红烛蜜蜡,透过层层堆叠的金丝帷幔,铃锒轻碰,烛光晃。
贴身宫女芊茴轻踏着豪奢的蚕丝地衣,一双巧手撩开缀满琉璃光珠的垂帘,再绕开一扇戏鸟苏绣屏风,这才看见一妙女子端坐在朱光铜镜前,正由着旁边两个二等宫女描眉点唇。
听到动静,镜前的少女似乎轻瞥了她一眼,芊茴的动作便放得更规矩了一些,也缓了缓呼吸,使了眼神示意俩宫女退罢。
“公主万安。”芊茴垂眉,双手交叠压着腰间衣褶,规规矩矩地行着礼。
李凝枝轻轻晃着发间坠着的流苏,她觉得今夜的妆发极好,特别是眉间点了花钿,让本来就极美的她平添几分妩媚。
李凝枝没有出声,眉眼弯了弯,又重新执起了妆台上的珠钗,仔细打量。
然而芊茴不得主人一眼,是绝不会乱动一分一毫。
良久,似是觉得无趣了,李凝枝才堪堪摆摆手,出言问道:“驸马有说何时回府吗?”
芊茴这才免了礼“公主,宫里皇后娘娘传了话,只说稍安勿躁。”
像是早就预料到了是这个结果,笑意慢慢散去,李凝枝搁下手中的珠钗,她缓慢地站了起来,拖着宽大的裙裾走到了雕窗前,外边正是雨停的时候,一阵阵冷风吹进来,李凝枝的发丝被吹散了些。
见此状况,芊茴便有些焦急地劝着,“公主不可,如果您着凉了,皇后娘娘会担心您的。”
“你少拿母后压我”李凝枝伸出手,感觉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正钻入手心。
身后芊茴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奴婢不敢。”
“他怕是已经率军过了南城了吧,母后又何苦瞒着我,想来他是一面也不愿意见我的了。”
正值乱年,北边与丰国的冲突未停,南边满城又起了动乱。
传闻,满城动乱还是由神者领起的。神者,那就是天间道的人了。
千百万年以来,世间有体运维持着,天间道和人间道向来是互不干扰,甚至互相扶持的,然而,近些年来却有了些变化。
那年李凝枝刚满十五,父皇为她举行及笄礼,赐号定安,举国欢庆。她记得,那时候的皇宫挂满了彩绸与灯笼,当晚她穿着最华丽的宫装在宫宴上酬宾,自然是五步一夸奖,十步一追捧。
整个宫宴流光璀璨,却不如小公主光芒万分之一。
也是在宫宴临近结尾之际,李凝枝被母后召见,恰巧在路上遇见了凌萧。
那晚母后突然问她,能不能感受到天地间有其他的不知名的力量。她说没有。
皇后笑着抚摸李凝枝的头发,温柔地说道:“凝儿日后要嫁世间最好的儿郎。”可惜天不遂人愿,后来李凝枝喜欢上了凌萧,不顾父皇母后的反对招了凌萧当驸马,哪知凌萧心中另有其人,这么多年与李凝枝不得圆满。
也可惜李凝枝擅长撒谎,她并非不能感受到那股力量,反而随着岁月增长,那股力量似乎已经流溢遍布她全身。但是她选择了对母后隐瞒。
自那以后民间多有怪事发生,李皇越来越喜好骄奢、疏于朝政,锦国的国力日益衰弱,继北乱后南方亦不太平,凌萧未任驸马前乃为朝中大将,皇帝破例下旨他领兵平叛。
只是李凝枝等了他数日,却仍得不到他一句道别。
李凝枝在想,什么时候他们两人竟已经如此生分。偏偏朝中暂时无人可用,母后一再嘱咐,理应忍让。
今夜母后的意思,也应当是如此了。“公主,驸马爷只是不想让您担心。”
“公主,夜深了,请回吧。”
芊茴跪地回话,不敢有一丝懈怠。
李凝枝只得收起思绪,摆手叫芊茴吩咐宫女洗漱就寝。
也罢。
次日晨起,已是阳光明媚,仿佛再也窥不见昨晚一分落雨的痕迹。
其实不然,这是公主府的仆人们不到五更便开始打理府邸的功劳。
这由锦国皇后所出的唯一小公主所受的宠爱,也可以从这些细节中可见一斑了。
李凝枝由宫女们伺候着吃了早膳,芊茴便赶紧着吩咐下人摆出画具,待研好磨后再焚香、铺些果碟,如此一来李凝枝便能净手执笔了。
定安公主自幼便有尚书使指导文学六艺,不说文武双全,学识礼仪亦是最佳,但单一手丹青深得国师赞叹。多年来,李凝枝也习惯了得闲时便往图纸添上几笔。
一幅春日踏马图此时已经初露纸面,依稀可以辨认出是一群少男少女们相约春踏的画面。李凝枝蘸墨在面首的锦衣少男脸上添了几笔,俊俏的公子哥形象立马跃于纸上。
一笔一划,时间不自觉地流失着,身后的芊茴把熏香又换了几轮。
…………
此时此刻,跨出公主府,跨过凤凰河,千里之外,满城被苏丰大军占领后一直在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