递劲,便将我送上马背,随后自己也利落翻身跨坐而上,在我后头,长臂圈揽。
我在他怀里难掩惊奇:
“今日如何得闲了,乘这样好的马儿,要去何处?”
“去宫中的围猎场。”
他也不多说话,扬鞭欲纵马,倒是菁华叫住拦了下来:
“快马急风的,没有手炉可怎得了?殿下不疼惜自个儿身子也就罢了,将军怎的也被一时浓情蜜意冲昏了头,忘了这桩?若是伤及殿下根本,将军只怕没处恼悔去。”
菁华边念叨,手里一刻不停,往小手炉里添两块新炭火,赶忙送来。
从来威严不倒的章邯大将军听了这等呼喝斥责,竟没曾恼火一丝,更甚者,规规整整、服服帖帖地下了马去,从属下手中接来暖手炉,才反身上来,塞进我大氅下冰凉的双手:
“是末将疏漏,殿下身骨受不得寒,千万紧着披风。”
我不答,轻声问:
“原是你我如此,便算‘浓情蜜意’?”
短鞭刺破冷空,马鸣嘶啸,离弦之箭在灰朦宫墙内疾梭,蹄音比我听过的任何乐器都要清脆——
“算。”
风声在耳畔猎猎拉远,另一阵气流迂回穿掠,马儿不像外表温驯,跑起来才知骨子里仍有未磨灭的野和烈。
一如身后那人。
从未料想平日遵规守矩的上将军,也做得出携着待字公主纵马禁庭之举,以权谋私,实属出人意想。
不必等我追问,他自然会同我讲得清楚:
“婚期将近,纳征在即,须得鸿雁一只作聘,秋雁已过,唯有皇家猎场中饲了一群不畏寒的北原琉翎雁,思来想去不若殿下选只顺眼的,末将必双手奉上。”
原是因为这个。
我仔细琢磨着,答道:
“雁子肉柴。”
“雁肉性燥,不、不适合殿下食用。”
章邯停顿片刻,才磕绊接话,
“若是馋了,末将府上有余些鹿茸熊掌一类补食。”
“鹿茸熊掌,好吃吗?既是多余,将军何不舍给我?”我厚颜向他讨要。
他倒犯了犹豫:“只恐怕……”
“恐怕什么?”
他可不像吝啬之人。
“恐怕殿下的回鹿台存不下。”
嗬!
好嚣张的口吻,好平和的语气。
竟一时挑不出错处。
*
围猎场我从未来过,也并非我这般身份地位自由来得。
如此说来,还要谢一谢章邯的“出格”之举。
原野荒冻,莽莽苍苍的围地里,圈养散落着数百珍禽,为皇胄提供了广阔的骑射场。
这也恰能解释,为何此时此刻,竟能与庭阳碰头。
“哟?本公主都跑得这样远了,还能碰一身晦气,真是奇了!”
她还是那么倨傲不收敛,以她为首,身后一众仆从。
章邯知道我说话是个酸刻的,棉里常含着刀子,想是不愿我今日同她掐架起来,坏了兴儿,瞬即将我往怀中紧了紧,低声软语:
“殿下难得高兴,我们不与她吵嘴。”
“也好。”
我从毛绒绒的厚衣里探出头来,触碰他被罡风刮得冷硬的下颌尖,就此打消了与庭阳呛声的念头,
“一路策马长驱风冷分外,瞧那栈上有小青石亭一道,何不命人围了挡风挂帘,生起暖炉,我身子便宜活泛些,再一同悠游可好?”
我这样要求,他断然是不会拒绝的。
其实他将我抱护得很好,我并不怎样冷。
我亦在他的庇护下,逐渐消磨了昔日的锋芒。
只不知这人怎么倒不会疼惜自己,寒风彻骨,难道身子真是铁打的不成?
等他一口应下,吩咐下去,我才抬眼答回庭阳上句:
“皇姐既是要玩,场子都让于姐姐又何妨,尽兴便是。”
话完,章邯知我语意,一扯缰绳,调转马头欲走。
“哼,好大的架子。”不甘受此冷遇,庭阳莽撞地出言讥讽,
“料是从前,你也不敢这样大声说话,不过就是仗着一个影密卫上将军,婚还未成,还当自己已然翻身了?身份倒是可以抬高,骨子里的轻贝戋可难抬高!”
我眼看章邯紧攥缰革的手背青筋炸跳,连忙覆手按抚,出声敷衍过庭阳:
“我已应了人,不同你争辩,皇姐莫再纠缠。”
若放在平日,我不言语已是不错,哪里还会这般兜着,生怕当生气的人生气,不当生气的人也生起气来。
章邯反握住我的手,放在手心里捏了又捏,才勉为其难作罢,买了我的情面不出声。
“纠缠?你可是没见识过真正的厉害纠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