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不宣对视一眼，然后他拱手说不打紧。
席间叙话，多是他二人投机，我在一边装聋作哑罢了。
哪只这闲话说着说着，就拐抹到正事上，就当了我的面没个避讳。
“听说反贼盖聂前些日子反抗我秦兵时身负重伤，收容到了医仙端木蓉处，医家避世已久，规矩颇多，怎会同意医治盖聂？”扶苏愁上眉头，说话间还有些不悦。
章邯淡淡瞥了我一眼，附和：“是啊，若当时就将他困在秦宫，哪会有这等烦事。”
茶盏搁在唇边，我这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末了吐出一声尴尬的笑，低头放下杯子。
扶苏没注意到我俩的眼神交流：“现在他们躲进了墨家的机关城，难以攻取，倒陷入僵局，不知如何才好！”
“是啊，不知殿下作何考量？”章邯手指点了点桌面，“嗯？”
他鼻腔里这一声勾魂询问，霎时间叫我拿糖丸的手一抖，“噗通”掉在杯中热水里，溅出些水花儿。
我清了清嗓子，手不知该往哪放。
当时拖滞章邯行动配合放走盖聂，我确实有自己的考量，但是于帝国而言，于面前的这两人而言，又的确不太仁义；况且扶苏对我从来一视同仁，此般情谊，不可不还。
扶苏摆摆手：“权利恩怨的斗争，你为难小十六做什么？让她好好吃茶……”
“既然它不肯让我抓在手里，那就让它留在瓮中。”我看着杯中氤氲松散的糖丸，随手合上茶盖，扣在手里头摇晃几圈，再掀开盖时，糖丸已经全数化于茶水，看不出丝毫原形。
收手时略带挑衅地望一眼章邯，他也不避讳，笑得无声而意气风发。
一边的扶苏久久不语，末了竟现出顿悟神态，开怀言表：“留在瓮中……妙，此招甚妙！”
各方各势，各有利益所在，我已经做了该做的，剩下交给他们，各自凭本事吧。思及这层，我推拒了两句，起身准备告别。
“对了，今日嗣音来得正好。”扶苏见我要走，又想起一事，“近日匈奴使团即将到访，先快马差人送来一批贡品，其中不少上等的女子用物，各宫都有，你的一份正要送去，赶趟便带回吧。”
说罢差下人拿来只翡玉锦盒，里头胭脂粉黛一应俱全，都是个顶个的新鲜，质地上佳自不必说，连那朱彤水润的色泽都是我没见过的。
天下没有女子可以拒绝新款水粉，何况是自己没有的颜色。
无意推诿，我大方谢过，携着锦盒便去了。
走在路上，忍不住打开口脂盒来仔细瞧，启盖即有芬芳扑鼻来，不想关中的香料气息，是难得一遇的塞外青草香气。
食指蘸起一点膏体，温软湿润状，是混合了上好的羊脂，看指尖红得极规正的色彩，我立马被折服了。
日常是用不到这样红的口脂，想必是类似的大红总是十分浓艳，涂上去难免美得太具攻击性了，火似的惹眼，不大衬合我平日举止。
可用得不多，却不影响我心里喜爱它。
“你都跟了一路啦，还有什么事呀？”我还在欣赏食指上的唇脂，经久不干，滋润度维持得极好。
后头的人不肯开口。
我转身去，指腹轻揉慢捻，水润的红脂便随指尖走势一点点蹭上唇，一步步接近他去：
“不是有事要和皇兄商量吗，这么快就说完了？”
歪头见他面上神色有些痴，说：“没有。”
我眉头拧起：“那你总跟着我干嘛，怕我不认识回去的路？”
“不……不是。”章邯不知怎的，说话卡了壳。
临在近旁，指上还余下些朱红。嗯，不能浪费。
我抬手就将指纹中余留的脂粉抹在他脸上，白净的面颊登时多出一道俏生生的红粉。
别看这厮外表钢筋铁骨，想不到小脸摸上去还挺嫩，手顺着他脸颌滑下来时，我忍不住一把捏住他的下巴，坏心眼地吓唬着：
“你一天都和我混在一起，信不信……本宫去御前告你一桩，说你玩忽职守，治你个渎职之罪？”
这下口脂的颜色看不清了，因为他整张脸都涨红了。
见他反应，我弯腰大笑到不能自已，捏捏他的脸，扭头挥手往回走：
“骗你的啦，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