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你们俩好生陪着殿下,将院子的枯草啊、败枝啊,收拾打理好,别给她帮倒忙,知晓了么?”
她呼出两个小厮打扮的人,对我没好眼色地笑了一声,扬长而去。
那两名下役将我带进园子,递给我几把铁具,便立在一边不语了。
——原来是在看着我。
我蹲下身去,拨弄许久没打理过的花草,拾起小铲子先将枯枝败叶都清理出去。
违背她的意思,弹了首毫不相干的曲子,完全是将巴掌甩在她脸上,以她以往脾性,绝不会只是罚我修剪一院子的花叶这么简单。这次虽不知是什么原因,但已经十分可以接受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时间逐渐接近晌午,却没带来什么温度,因着今儿没个好太阳,甚至有愈来愈阴暗的趋势。
手伸在外边儿,冷是一回事,主要在这些矮木上。不知都是什么品种,掉得秃光,瞧不出来,茎上杆上倒刺倒不少,被北风冻得坚硬,又密匝丛生,一个不小心,总会在手上划出道红痕。
没多久,飘飘洒洒的下起小雪,算来还是今年头一场的新雪。
我蹲得腿麻,倚在墙边偷懒片刻,手伸向高处,默数已经划破了几处皮。
那些血痕还没有消下去,我从指缝漏出的天光里,看见墙头顶上定定立了个人。
他在美得零落的初雪里昂扬,天地广阔空旷,只有他通身凛色,折煞了天上青光。
我忙去看负责督促的小厮,竟在十丈开外发现他们四仰八叉不省人事的样子。
章邯轻松地从高墙上跳下来,邀功似的看着我。
我的亲奶奶啊……他为什么总是神出鬼没?
“若夫人罚你?”
我没反应,愣愣地看他乌黑发亮的眼眸。
“我去找她!”
“你回来!”我立马回神,沾了泥灰的手扯住他的腰链。
他很不甘心:“她欺负你!”
“再给我胡说八道,我就欺负你!”把他拉回身边,狠狠给了他个白眼。
休要让这厮坏了我的大计。
人在道上,谁不比谁嚣张呢。敢把宜春宫的小厮打晕,怎一个胆大包天了得。
懒得多理他,我捡起小钳,准备一鼓作气把剩下的活儿都干完。
他抢过钳子:“末将来吧。”
“你会吗?”我的眼神充满怀疑,且嫌弃。
章邯信心满满,挥起一钳下去,伐倒一大片花枝。
“这是修剪枝叶,不是上阵杀敌……”我很无奈,抓住他不知轻重的手,指挥道,“呐,这样,看见多生长出来的细小枝条,斜着剪下去。”
“现在对了吗?”
“没错,还是要轻一点。”
“好。”
“剪多了,你都剪到枝干上了——看花,别看我!”
“……哦。”
我们俩就这样,在若夫人的院子里,肆无忌惮交流起修剪花木的技术,直到若夫人本人尖着嗓子遥遥从屋里出来。
看出势头不对的我赶紧推着章邯塞进院墙旁的树后。
他还有点不情愿:“她来得正好,末将还想好好教训……”
“别废话!给我躲着,”怕他轻举妄动,我不放心地又嘱咐一句,“别出声,千万别出声!”
“你在干嘛呢?”若夫人出来得很快,面带怀疑地看着我,“你没在干活,站在墙边做什么?”
“我……”一时没想好措辞,我立马转移话题道,“女儿这就继续干活。”
“等等——”她拉长尾音,向我走过来,“让本宫瞧瞧你在捣弄些什么?”
糟了,她再多走两步从走廊里下来,定会看见那两个晕倒在地的小厮,到时候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母亲,外头下雪了,天寒地冻的,还是请回……吧。”
话没说完,我就眼睁睁看她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倒在地上了,后面站着手刀未收的章邯。
再看身旁树后,早空无一人。
“你,你……”我手指有点不听使唤地哆嗦。
“末将没有出声。”他觉得自己很无辜。
现在看到他,我怎么就那么心惊肉跳呢?
罢了,一不做二不休。
“愣着干嘛,跑呀!”我冲上前拉起他的手,头也不回往宜春宫外跑。
他的手很大,我有点抓不住,但实在怕摊上事,还是紧紧攥住不放,带头跑在前面。
髻上步摇流苏叮当碰撞,在轻盈脚步里显现出同样的清脆,肩上浅驼披风拂扬,不时扫过我们紧握的手。
宫殿在我们身后,拉得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