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庭阳……祭舞——
听闻华夫人在阿珍死后,曾主动向父王提起将我纳入华阳宫。虽然不知为何我还是去了宜春宫,但这是不是恰恰说明了华阳宫与羲和宫之间的微妙关系呢?
那么这次新年大典前的准备,是我接近华阳宫的机会。
真是千载难逢啊。
我又开始盘算起来,猛然回神,扶苏已经走到面前,而我却还笔直地站着,错过了行礼的时间。
扶苏温和地看着我,没有责问的意思。
他平日里宅心仁厚,公私分明,虽因才能出类拔萃得父王重用,但对一众兄弟姐妹却表现得最为友善,像我这般深居简出的小帝姬都经常能在王侯聚会时得到他嘘寒问暖的关怀。
一时寂静,我张了张嘴,却还是先屈膝行了个礼。
行到一半的礼被他抬手拦住扶起来:“花阴不必拘谨,庭阳见我时从不曾有如此繁文缛节。”
我没抬头:“是……哥哥。”
他并不在意我的呆愣,或许在他眼里,我还是人们口中那个连话都不会说的,无关紧要的公主吧。
“其实像你这般年岁小公主,大可娇纵跋扈些。”
我怔了怔,未想过他会说这些,不知如何回答:“花阴……不敢。”
扶苏棱角分明的眉眼有些下压:“当年母亲本就想要将你接入华阳宫……罢了,想必这些年你过得并不如意。”
如意不如意,由得我?
我朝他宽慰一笑,又不知如何回答了,只好别开视线。
刚将目光投在章台宫前数百级高耸的台阶上,却见一双鹿皮银甲靴安步缓落,是一个强者永远胜券在握的气定神闲。
接着那道高大修长又挺拔的身影便进入我眼帘。
他下每级台阶的速度都不快,却铿锵有力,不怒自威。随意绑起的黑发中掺着丝缕白发,倒不显得沧桑,只多了久经风浪的男子的独特气概。一袭暗色劲装,胸前肩上的银甲泛出寒光。
意气风发。
“章将军。”一旁的扶苏出声道。
那人不疾不徐踱到我与扶苏面前,才行了个标准的拱手礼,嗓音低沉好听:“末将章邯,参见公子,公主殿下。”
章邯……
章邯?
似乎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
扶苏摆摆手,语气三分敬意:“看来父王已与章将军议好事了。”
章邯点头道:“是,皇帝陛下吩咐末将务必保证开年祭典准备中各宫的安全。”
说罢,他灰色眸子状似无意地看了我一眼:“刚领了旨出来,便听闻有人要向本将军禀报,说是附近有擅自接近前殿者?”
跪着的宫人立马吓得颤声:“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公主殿下饶命,将军饶命啊!”
我没理会宫人的求饶,仰起头,看着高出我一个多头的章邯。
好你个章邯,原来早在章台上看戏,现在才下来充好人。
他背着光,表情看不真切,我淡淡地收回目光,脑中几乎是同时回忆起昨日胡亥跟我讲的“影密卫”。
原来你就是章邯,影密卫头头——
果然讨厌。
我揉揉饿扁的肚子,对扶苏俯俯身,然后转身绕过章邯:“花阴先行告退。”
经过章邯身后时,他正拱手说:“恭送殿下。”
那一刹被风撩拨浮扬起的猩红发带扫过我眼睫,掀动起半面融融暖阳的光,裹挟另半面不同于他沉稳内敛的气息,红得妖冶,一抹狷狂。
也只有一刹。
——这发带好像也有点眼熟啊,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