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重衣自山下归来时,和那位手执枯荷的夏朝公主一同来了。
他手摇桃花扇,一张乌沉的面具遮覆全脸,唯目光潋滟处,有些怜悯、有些看热闹:“啧啧,小师弟。”
那位古书中记载向来娇蛮的夏朝公主站在竹骨伞下,斜乜了一眼,便拾艳丽衣裙,轻移莲步,进昆山天宫了。
“走。”她道。
魏重衣轻叹一声,跟上前去。
“来了,公主。”
我垂着脸,跪在宫门前,任山雪覆满眼睫与发肩。夜间有守宫门的小童,为我拂落身上厚厚积雪时,我睁开眼,方问道,“师叔祖可曾出关?”
小童只摇摇头,不愿与我多言。
我拧皱被冻僵的眉头,表情沉郁。
次日清晨,侧宫门开时,我抬头去见,只是绛紫长衫的魏重衣立在小门前,披着件鹤氅,命人支起黄盖与竹椅,上覆暖衾,然后坐在伞下,遥遥看戏。
那位和他与影随行的夏朝公主并未出现。
我摁着泛疼的膝头,抿唇不知如何开口。
昆山秘术,世间闻名的有两种。一为包括符箓在内的宗派术法,曾因教派信仰不同引得天下纷乱,也由九国皇帝篡改史书,粉饰佛国太子指尖点化妖孽莲华之祸,遭致禁绝;二为古器铸,魏重衣手中那柄曾挑九国剑者胆寒的姝虞长剑,便是取自埋在昆山巅的那弯灭日邪弓的弓身所制成,而那柄弓的主人,正是那位袭承夏王宫秘术、后被九州祭司封印棺椁中而数百年不死不腐的夏朝公主宛青。
想到那位因偷习秘术而浑身冰凉、有时夜中僵硬如死尸的夏朝公主,我抿抿唇,在宫门前跪得更坚定。
不远处,魏重衣毳衣炉火,在冰天雪地里,抓着捧瓜子嗑得吧嗒吧嗒。
我只道,“师兄,你能走远点儿嗑么?”
魏重衣摇摇头,姿态一派风流,“这儿风小。”
我攥了攥拳,只得忍耐。
宫门前扫雪的童子,一阶阶扫下山再扫上来时,向我偷偷道了句,“师兄,山门有人正在往上来,长得高的脾气不好,笑容和善的说是找你的。”
我问他这两人的形容装束,童子想了下,放下手中扫帚,手脚比划道,“高的那个这么高,这么胖,碧色竖瞳,黑着脸,像画里长得好看的钟馗。”
“笑容和善的那人青色衣裳,指路问我‘这是不是昆山天宫’时,我记得他衣衫袖口的纹路磨了白,图案似乎是祥云与仙鹤。”
我拧皱眉心,表情凝重到骇到扫地的童子,他问我是发生什么大事了吗。
魏重衣摇着折扇,慢慢踱了过来。
他唉声叹气,“啧啧,又惹了两座瘟神,一个比一个不好伺候。”
然后,让童子先回宫里,再多找几个人收拾偏殿,腾出间干净的客房。
童子问,“师兄,偏殿后的汤池也要打扫出来吗?”
“不要偷懒。”
“哦。”
童子走后,我望着宫门前的朱红门匾,跪在这向师叔祖许诺不再入世的师兄面前,只低头道,“求师兄帮我。”
魏重衣摇摇头,“你非山门人,此非山门事。”
我抿唇,无望二字还未从心底萌生,便听师兄再道,“可宛青公主近日心烦,说想下山寻一件旧物……”
我主动咬钩,“师兄请说,何种旧物?”
魏重衣用扇尖点点唇,连连后退了几步,只摇头道不行。
我抬首,“师兄!”
隔着几步,魏重衣静观我神态之后,站在雪地里,写了三字:手指骨。
“有何要求?”
他舒展了鎏金的桃花扇子,轻轻扇了扇。
“女人的。”
“死了百年以上的。”
“形状要优美好看。”
“最好是宗妇。”
我低头思忖,计算了下日期,明白这是那位不死不腐的夏朝公主可能在某次僵化时,身体哪部分被人剜走,移作长寿的药引。
师兄每次匆匆下山,基本都为这事儿,走时怒气冲冲,火急火燎。
我问,“要是被人提前磨成了粉……”
魏重衣折扇掩唇,一双风流眉眼流转之际,他轻笑一声,笑声拖长:“呵呵。”
我重重点头,以示郑重。
起身向师兄道谢时,却被他用扇拦下。
师兄表情严肃,“此为公主旧事,却与新王有关,我已答应师叔祖不再入世,因此不便插手……”
不待师兄口中“否则”之话说出口,我已将怀中的禅师舍利取出,放在师兄手中,向他保证,“此物见证。”
师兄扇边一晃,收下舍利。
他指向宫门侧的小路,“信你一回,人已在后门等你。”
我轻颔首,向师兄道一声珍重后,便朝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