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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想,澄国与千舒国的差距。
她在想,那些被收纳进千舒国的澄国子民。
她在想,那个疯了的妻子、母亲以及她自己。
在那一瞬间,她执念了这几个月的想法一下子变得无足轻重。
人们只想在乱世里活着,只想要像这样的暖光和像这样的星空。
尽管,在千舒国也不可避免地存在欺辱与胁迫,但在澄国,那样的情况只会变本加厉,却永无宁日。
它实在是太弱小,太弱小,却占据着一处重要的军需物资流通地。
本该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却在一时风光过后,滋养了一群目光短浅的蛇鼠之辈。
夹在两大国之间,却不知未雨绸缪、韬光养晦。
枨嘉不愿再往下想,不愿再深究。
“兄长,我……突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风中仿佛飘荡着一缕孤魂的叹息。
“也许我从一开始就没有下定什么玉石俱焚的狠心,”枨嘉深深低垂着她的头,“所以才会在那时和卫钊定下什么两年的约定。”
她叹息了一声:“人呐,哪有那么多的执念。”
蓦地,脑海里突然想起和卫钊的桩桩件件,枨嘉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局面如果没有卫钊对过去的执着,她也许就与脚下的黄土无异。
那么自己说的话,便站不住脚跟。不是人哪有那么多的执念,而是……
枨嘉失神,一时竟生出对自己的怀疑:“也许是我还没有意识到……”
调整了吐纳,回到现实,望着墓碑。
“离开了你们,我其实根本不会自己好好生活。”
“得知你为我寻某婚事,我生气离开后去了一个村落,那里的人面对陌生人充斥着好奇与害怕,若非我本在山头遇见了村里上山采药的郎中,结下一段缘,我想,我一刻也不可能在那里待下去。”
端坐着太累,枨嘉换了个坐姿,盘起腿。
“我现在在卫钊那里,学着乱七八糟的事务,扮演他同我说的‘戏‘,就这么苟延残喘着。”
“兄长,我还是不知道你说的‘活着’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所作所为究竟是在干什么。”
“不过兄长,你也不用担心,”枨嘉起身,拍去身上的灰尘,望着那不新也不旧的石碑,“当我不再执着于以牙还牙,突然对身边发生的一切产生了好奇。”
她并非故作轻松,心里也并没有因为自己仿佛有了生机而感到快乐,她还是那个不起波澜的她,但她敏锐地觉查到,自己似乎更加看开了什么。
“此番前来,一是想与你说说话,二是想与你道别。”
枨嘉将酒壶稳稳地放置在正中间,露出了许久以来最为轻松灿烂的笑容:“虽然还与人有约,但我真的准备逍遥于天地,遨游于江海。”
“乱世也许并不会允许一个没了国家的人生存,但这个世界一定有人容身之所。”
“日后想你们了,我便以酒为引,可若是生活拮据,就便是普通的水、破旧的酒杯,不管何时何地,你们可一定要来。”
当真的不再局限于一处后,枨嘉看什么都宽阔。
她还不着急回去,准备在澄国,不,现在应当唤作“关呷地”歇上一晚。
同时也是想看看澄国现在的样子。
当初兄长在明知结局的前提下,已经组织了大部分的人马将城中的百姓转移,所以,卫钊当时进攻的,说是一座空城也不为过。
按照正常的想法,一座空城其实没有什么需要拿下的价值,但澄国作为一个枢纽,却有其特殊之处。
因此,即便是在这样短短的几月间,这块地方已经成为了一处流通繁盛的关口。
不过繁盛的背后,仍然有不少的问题。
当初没有能力或者没有想法撤离的人,已经成为了这个地方不大的隐患,这些都是没有了家国的人,任何为了生存准备体面过活的念头都不可能在这群人身上出现,所以烧杀抢掠都有可能在这群人身上发生。
尤其他们自发报团,组织起来,形成规模,便是与官家对立,与普通百姓对立的不法分子、社会的毒瘤。
即便澄国没有灭亡,这样的地痞流氓和乞丐也还是存在。
有些人是走投无路的自保,有些人则是刀头舔血的亡命之徒,枨嘉明白得很,所以一直以来,都不能完全处理干净。
那是另一种形式的生存,盗亦有道,她通常看不惯的是草菅人命罢了。
枨嘉在一家茶馆里坐下,一路见到不少流民、流氓和乞丐。
这茶馆不是城里那样的雅座,而是一处歇脚的地方。
这里的人来来往往,都停留短暂,是这群人最关注的,因为不管他们的歹念是否成功,总不会给自己惹上麻烦。
毕竟,谁都是新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