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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方数日(2 / 2)

子痛和头痛一齐发作,荣荣身上泛起一层密密的冷汗,在被褥中扭成一团,她想分散注意力便悄悄看崔游在做什么。这两日荣荣高烧不退,为避免她高烧惊厥,崔游便搬来一张竹榻放在房间另一侧,方便夜间时不时照看。

崔游正坐在她床前不远处,用一个小火炉熬药,一阵风吹来,吹动窗台上挂着一只草编燕子风铃。

他起身走到窗边,一手固定住风铃,不令它再响,另一手轻轻去摘那只燕子,正要回头看是否吵醒了荣荣,荣荣的声音已先传来了:你喜欢编这个?

崔游又回去盯着小火炉了,没有看荣荣,火风扭曲了他面前的空气和他的声音,他自己也有些疑惑地说,我不清楚,我只是记得。

“哦。”荣荣短促应了一句,又扭回床幔里去,不知怎么,崔游竟能从这一个字里听出不对来,他快步走近,隔着床幔低声问:“怎么了,头痛吗?”

荣荣心说何止头痛,肚子也痛腿也痛,哪里都痛,可都远远不及小产那日痛,现在她却委屈极了,委屈到半点痛楚也不能够忍受。

崔邺想要一个孩子,她偏不要崔邺如愿以偿,她不耐烦那些像话本里的女郎一样,纵使是仇人的孩子也要生下来,孩子长在她身上消耗她的血肉,自然由她来决定去留,难不成不论父亲是谁,只要是个孩子她便舍不得吗?

崔游死后,她不太爱惜自己的身子了,小产能膈应到崔邺,能离间崔邺与宋氏的关系也是好的,至于宋治青服了药半死不活,更是意外之喜。荣荣把崔邺府上搅得一团浑水,起先颇为自得,如今崔游好端端回到她面前来,她又觉得自己吃了大亏,为了崔邺白受许多痛楚。

素来孩子和朋友玩闹受了气,父母不问起无碍,下次找补回来便了,可若是父母问起,那就是有一肚子委屈,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想着自己和孩子比较起来,荣荣暗暗笑自己不长进,崔游一直等荣荣回话,她却一声不吭,以为荣荣是忽然高烧昏厥,顾不得那点男女之防拉开床幔,附身一手扶起荣荣,另一手去探她的额头,轻声唤:“燕燕,燕燕?”

他突然靠近,语气轻柔,带着方才熬药染上的清苦药气,荣荣在心里给自己找了一千个一万个坚强的要做个大人的理由,都敌不过这一句话,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她想快快擦去,可怎么擦也擦不完,索性破罐破摔,痛痛快快地哭出声来,一边揪着崔游的衣领擦眼泪。崔游想给她拿一块手帕,刚挪了半步,荣荣犹嫌不足,她原想对崔游疾言厉色,可恨自己哭个没完没了,听起来只是断断续续,十分可怜:“你、你还不抱着我……”

崔游的衣襟被她哭湿透了,荣荣就拿起他的袖子用力擦脸,一张素白的脸被她自己擦得通红,崔游轻轻用力从她手里扯过袖子,道是汤药要糊了,起身把药锅端起,倒进桌上药盏中凉了凉,递给荣荣。

荣荣哭了半天,自己觉得不好意思,停下来又不知如何面对崔游,干脆一鼓作气哭下去,崔游借着喝药给了她现成的台阶下,她立刻咕咚咕咚灌完了药躺下,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床幔还空出一条缝隙,荣荣背对崔游躺着,百般不自在,崔游的目光如有实质,停在她身边。她悄悄从被褥里伸出手去拉起了床幔,在心底长吁一口气,合上眼睛装睡。

荣荣终究体虚,喝了药很快又睡过去,崔游收起药罐,走回荣荣床边,将一块打湿的手帕轻敷在荣荣眼睛上消肿。方才他把荣荣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不自觉露出一点微笑。

她已经退烧,不过是太虚弱了,需要温养身体,小产后她大约是没有好生养着,所以亏空尤甚。崔游出了房间,他的衣襟和袖子湿淋淋地紧贴在身上,又潮又咸,像被迫淋着一场避无可避的倾盆大雨。他想起那日偶然看到荣荣身上的痕迹,加之今日她情绪这样失控,崔游心里实在不很痛快。

虎口的一圈结痂的牙印隐隐作痛,那日荣荣追兵下见到他先是欣喜,随后立刻抓起他的手恶狠狠咬了一口,像只圈地的小狼。她的情绪直白,喜欢和痛恨如淋漓前进的潮水,站在她的身边,不免被她的眼泪打湿。

山中空旷微寒,朗日风清,崔游鲜少有如此优柔的情绪,他很早就知晓自己失去了记忆,可从未如此刻渴望得知记忆中缺失的冰山一角。

高烧中人神志不清,荣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胡话,在病中见到崔游,有时把他推开,有时眨眨眼睛,想一想又把他拉近,崔游想那是燕燕把他错认做了什么人。

近来和荣荣相处,崔游隐约觉得他从前应当有位妻室,他担心隐约想起的妻子,疑心是荣荣,又觉得她和记忆里的妻子不太像。

在他朦胧的回忆中,他的妻子欢快而无拘无束,像只一只叽叽喳喳的金色鸟,飞过篱笆上的玫瑰,避开尖刺落在他的窗台和梦中,而不是像燕燕一样……燕燕很美,可让人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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