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刚透出些霞光，白芷这小丫头就咋咋呼呼地闯了进来，开宴前几天她就一直收拾东西，昨儿一晚上都没睡着，一会儿说啊啊啊时间不够了小姐快些，另一会儿又说这月蓝的长裙衬着姑娘冷白的皮肤，格外好看。
雾青总角时挺无忧无虑的，除了婚丧嫁娶的走动以及女工刺绣，别的一概不怎么拘着，阿爹叫周格，之前得罪了左相，被贬去蜀州做参郎将，可怜一个文学家，被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折磨的不行，好在恩师当上了太子太傅，这才调回汴京，经这一遭，不大熟的亲朋也不怎么来往，因此雾青和其他小姐公子交往得也不多。
但及笄后宴会是得参加的，汴京的社交季一年四季都是，春踏青、夏划船、秋赏菊、冬看雪，雾青经史子集不识几个，琴棋书画样样不通，硬生生在一群如花似玉的小娘子中剩到了现在。还记得有次斗花，白芷嘟嘟囔囔地说小姐连海棠牡丹都分不大清，雾青只能抚额。
阿娘老说，这个尚书郎不错，虽说年纪大了些，可会疼人，只可惜没和骠骑将军家的夫人打好交情，他家小公子文武双全，若从小抓起，也是个好夫郎。雾青心里翻个白眼，年纪大也看不上我，当年您和他家夫人若是没为了山戎叔叔争得头破血流，那我指不定能有个竹马夫君。
周围的塑料小姐妹们这两三年断断续续地也都订了人家，阿爹这才急了，今年刚开春，便下了“军令状”，说是最迟裙幄宴务必相看一个。
马车上晃晃悠悠，“小姐，吃块儿玫瑰酥么？我昨儿个专门跟王厨娘说好今天早起做的，还热乎着呢。”白芷是家生子，爹娘在蜀州因护主双双罹难，名义上是一等女婢，但从小伺候，情分非同一般。
两人一起咬着刚出炉的酥皮，玫瑰的香气散在马车里，晨光微醺，雾青感到自己的睡意都驱散了。
护城河阔十余丈，内外皆植杨柳，西边是封丘门，出城门后往西南走大约30公里，就是铁塔山，据说当年紫薇大帝下凡，碰到位农夫，一时兴起问他是要金塔还是要铁塔，这农夫肯定是要金塔，大帝便将这铁塔化作了山。
走到半山的高地时雾气已散开，平地上矗立着两棵老松，姿态盘虬，宛若两位老者。小姐公子们陆陆续续都到了，四处游走，侍从们开始收拾帐幕以及一应餐具、酒器。
堪堪打完招呼，一位少女快步向雾青走来，雨过天青的裙摆款款地，衬得姿容愈发鲜妍，一双杏眼印在巴掌大的小脸上，格外可爱，当面随意见了个礼，这是雾青的小青梅，陈遇安，她母亲生产时难产，差点救不回来，因此格外骄纵她，只希望她一生顺遂、随遇而安，和未婚夫赵磊从小青梅竹马，去年隆冬正式定亲，待明年元宵嫁过去。
遇安性子却是随了父亲，平和安谨，虽说婚礼的日子尚远，仍一直在家准备嫁妆，春日快过完了才见着，趁着这次碰面，雾青准备了好多给她的小玩意儿，一一细数来历用途，遇安微微笑着，垂眸侧听。
穿过幽深的小径，山林逐渐茂密，溪水汩汩形成一汪清泉，细碎的阳光打下来，泉面闪烁着通透的缃色。
两人找了个空地坐下闲聊，遇安顺道跟她说了下席间的宾客，王孙公子们各有轶事，雾青听得津津有味。
白芷对聊天一向不大感冒，知道小姐喜饮茶，在一旁装了些泉水，山里气温低，泉水冰凉，适合冷泡，她将头道过滤后，泡了壶冰茶，过两三个时辰就可以喝了。
这时，一位俊俏的男子走了过来，在雾青她们稍远处停下，让下仆汲取泉水。
雾青眼睛微微亮起，和遇安使了个眼色，还没等遇安明白过来。雾青径直向男子走去，这下子在场的四五人都有些惊诧，雾青这时候也是懵的，等回过神来已经一口气没停歇地说完了，“公子，我是试学官家的周娘子，年方十六，公子可曾婚配？”
男子似被这唐突的举动弄得有些无措，拱手做了个格外标准的礼、十分恭敬，一张俊脸涨的通红，快速道：“多谢姑娘抬爱，在下已有心仪之人。”说完也没来得及和下仆打声招呼，转头就跑，途中还被山石绊了下，身形歪了歪，随后速度反倒加快了，仿佛后面追着个洪水猛兽。小厮稍迟了一步，但也很快跟上了，转瞬不见踪影。
雾青愣愣的看着，其实两人确实是不认识的，去年茶会，对他的技艺惊鸿一瞥，回家后时不时想起，觉得两人若能成婚，虽清贫些，但志趣相投，也是可以赌书消得泼茶香的，百般打听得知他常来这地方，结果一见面就被秒拒，虽说年纪小一腔孤勇，但也不是不识相之人，雾青有些丧气。
白芷见状，虚捂了下眼睛，“我什么都没看见。”
雾青瞪了她一眼。
白芷又虚捂了下耳朵，“我什么也没听见。”
雾青只觉着这脸丢到了铁塔山下，遇安笑了下说：“不是什么事儿，这公子看起来也是个清正的，不会多说，我们该回了。”
好叭，放平心态，反正不能更差了。
等到远处三三两两的琵琶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