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大人的见解倒是与我不同,人各有命,你我怎能轻易握住。”
周慎摇头,微微俯身,将落在他身边的棋子捻在指腹。
“人要是有心,自然能成。”
裴少韫轻笑,拢了拢衣袖,执白棋落入棋局中。
周慎手执黑棋,“只怕有心无力。”
“殿下是担心吗?”
“我能担心什么,上个张家庄的灭门案,还未彻查清楚,父皇就认定此事了结,不让我插手,反而让我专心致志调查北平寺的龙袍。裴大人,你觉得我父皇到底在想什么?”
明明这两起案子跟太子有关。
父皇却全都让他插手,可第一起案子,快要查到与太子有关,父皇又不愿意。
周慎猜不透坐在高堂的父皇到底在想什么。
若是偏信太子,却为何让他去调查。‘
可父皇要是偏心他,怎么会让他架在火炉上烤。
裴少韫:“殿下慎言。”
“裴大人害怕了,可你刚刚还说有心则可。”周慎捻了捻棋子,眼中只有眼前的棋局。
“有心则可,也需要对方下定决心。”
裴少韫仰起头,眼眸的野心勃勃,毫不遮掩,“殿下,你有决心吗?”
周慎喉咙似乎被荔枝堵住,发不出任何声响。
车舆一路往前。
周慎顾左言之,“裴大人你有决心吗?”
“芙蓉之美,自然只供赏花。”
“芙蓉迟早会枯萎。”
“那就好生养着。”
“裴大人为何不扔掉。”
“因为芙蓉花,只能是臣的。”
两人看似在车舆谈话之间是芙蓉花,可弯弯绕绕的深意,难以窥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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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寒瑟,江絮雾莫名地拢了拢衣袖,侧身往后一瞥,不知为何,她感觉有人在看她。
可回头只看到一辆车舆路过,其余并无异常。
这时有婆子推开门,江絮雾回神。
沈长安负手而立,伫立在案几前,俯瞰作的画,听闻有小娘子寻他。
他想也不想地想到是江絮雾,立马收起画卷,步伐稳健地走出去。
再看到来人是江絮雾,身侧只携了一个婢女,蛾眉螓首,衣袂飘起,绸缎恍若白绢。
沈长安悄悄握紧了手。
江絮雾见到他,浅笑道:“沈大人。”
两人打了照面,便在院子中闲聊了几句,而唯一照料家事的齐嬷嬷则是忙活其他事,抱梅则是伫立在廊檐下,虽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一旦小娘子有事,抱梅能立马察觉。
沈长安在听到江絮雾得知她是为了去梁州找他,面不改色,直到江絮雾一脸忧虑地看他。
他这才轻声道:“江小娘子莫要担心,我必会无事。”
“官场是非之多,你性子又耿直,沈大人,你说我怎么不担忧你。”
“万一沈大人,我说的是万一,万一此去,你会落上旧疾,长达几年还不能做官,你还愿意去吗?”
江絮雾仰起头看他,神色悲悸,手里缠着绢帕,眼眸中尽是沈长安。
沈长安波澜不惊,可在见江絮雾真真切切地担心他,藏在袖子里的手悄然松开,又握紧。
“梁州官商勾结,我早有耳闻,此去,我早已准备赴汤蹈火。”
“你明知前路危险,为何要去。”
江絮雾不理解地看他,沈长安的五官一板一眼,算得上俊朗,眉眼却常年的沉闷,仿佛供奉在佛堂前,经年不变的木鱼。
敲一下,动一下。
可若是敲别的声音,却敲不出来。
沈长安垂眸凝视江絮雾,为她解惑。
“为官者,自是目视前路,为百姓谋路。”
“哪怕前路险峻?”
江絮雾被他的坚定怔愣住,不免地再次追问。
沈长安哪怕为官几载,两袖清风,以身铺道。
莫名地让江絮雾想到上辈子,他被贬的那天,一块包袱,一个人,孑然一身地往前走。
江絮雾揪住绢帕,腔调低下,喃喃自语道:“可是沈大人,如果我说的是真的呢?万一你去了,前路渺然,身体也落下大病,而你衷心的路,无人能理解。”
沈长安的声如戛玉敲冰,“但求问心无愧,忠于百姓,谋于百姓。”
可是你上辈子走的路,根本不是条好路。
江絮雾心中在呐喊,她上辈子虽与他不相识,但几个照面,还有他人的言语。
她从中已窥到,沈长安宛如匍匐在世俗肩膀的鹤鸟,需要时,便是清风亮节,不需要,则是一只伤痕累累的伤鹤。
你究竟所图何物,是心中大道吗?
可他若是不图心中坚持的大道。